愿得一心人18（2 / 2）

程玉心里想：“那你岂不是书读得更多？难怪这么傻乎乎的。”耳边又听见陈斌接着道：“要不是你跟诗诗，清清现在估计还在叛逆呢……我当初也是这样，读大学的时候靠国家发的饭票，还有奖学金过日子，从不要我父母一分钱，有时候钱不够了，我就去卖血……”

他说起来轻描淡写的，却把程玉吓了一大跳，美目圆睁颤声问道：“卖……卖血？”陈斌淡淡地道：“是的，我还记得有一年，清清来武汉过春节，我那时候读大二，清清还跑到我宿舍来，把他所有压岁钱都给我了，救了我的急……后来读了研究生，国家给补贴了，日子才轻松些。”程玉忍不住跺了跺脚，责备道：“怎么那么傻！”虽然知道他现在已经不用卖血度日了，但心里还是觉得后怕和心疼。

陈斌没接她这话头，反而一本正经地提醒道：“你手上这把菜，翻来覆去洗了很久了。”程玉一愣，才发现自己顾着听他说话，一直无意识地反复在洗同一把菜，她又羞又急，低声道：“你不要在这里干扰我了好吗？”陈斌老神在在地说道：“对不起。”然后就不说话了。

程玉又拿了一把菜来洗了一阵，总感觉如芒在背，扭头一看，这厮居然还一直站在原地看她做事，她无奈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不要站在这里，去客厅坐会吧。”陈斌哦了一声，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了。程玉才松了口气，却又听见他转身回来问道：“姐姐，你是什么学历？”程玉本能地回答：“高中。”陈斌由衷说了句“真好，跟我舅妈一样。”这才真正转身去客厅了。

程玉崇拜了一辈子的高学历人才，没想到今天居然被一个博士给自己的学历点了赞，心里的滋味酸酸甜甜的难以描述，她打起精神做好晚饭，笑着招呼大家吃饭，赵清跟陈斌跑到饭桌边一看，同时说了句：“好香！”诗诗大为自豪，微笑道：“我妈妈做的菜可好吃了！”陈斌叹了口气：“诗诗你福气可真好，可以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菜……我就只能靠学校的食堂度日。”

程玉现在听他说什么都感觉意有所指，赶紧扯开话题问道：“你喝酒不喝？”陈斌摇摇头道：“不喝。”程玉还没说话，赵清就着急忙慌地接话道：“你是大人了，喝点酒应该没关系吧？”

他盼着陈斌喝酒，是因为自己也想跟着喝一杯，哪晓得陈斌正色对他说道：“那玩意伤害脑细胞，我们都是脑力工作者。”诗诗歪着头问：“那喝茶没关系吧？”陈斌道：“喝了睡不着觉，也不好。”他对茶一无所知，以为所有的茶都跟绿茶一样影响睡眠，却不知道普洱之类的发酵茶并非如此。

程玉轻声说道：“那你过的就是苦行僧的生活。”陈斌点点头道：“差不多，我平时吃饭也就两个馒头一碟咸菜。”

贺诗诗啊了一声：“肉都不吃？”陈斌道：“偶尔吃，没钱买。”程玉看了看他瘦削的脸庞，忍不住有点心疼，柔声道：“那你今晚多吃点，尝尝阿……我的手艺。”陈斌听见程玉自行把“阿姨”二字吞了回去，便对她微微点头一笑，以示嘉许勉励。程玉愣了一愣，一时间禁不住又好气又好笑。

陈斌这顿饭吃得满嘴冒油，贺诗诗和赵清都没吃到几筷子，程玉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一阵阵地难过，低声说道：“没想到堂堂的博士，日子过得那么苦。”陈斌抬起头来纠正道：“是博士生。我要毕业了才能算博士。”贺诗诗歪头问道：“读博士难吗？”陈斌微笑道：“会者不难，难者不会。不过诗诗你可别去读博士，最多最多读到硕士就顶天啦。”诗诗奇怪地问道：“为啥子呢？”

程玉帮他回答道：“女孩子读了博士找不着男朋友。”陈斌点点头：“是的。而且要读博士你必须把全副精力投入进去，个人生活就只能放弃了。”他顿了一顿又道：“你长得这么漂亮，千万别把人生和青春浪费在校园里面。清清你也是一样。”赵清嘿嘿一笑，问道：“那你为啥子要读博士呢？”程玉跟诗诗精神一振，这话也问到她们心里了。

陈斌叹了口气道：“我是没办法了，一辈子在武汉大学长大，没接触过社会，我研究生毕业后，曾经去外面工作过一年，实在是……”众人齐声问：“实在是怎么？”大家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异口同声，彼此看了一眼笑起来，只不过程玉是轻笑，诗诗是咯咯而笑，赵清则是哈哈大笑。

陈斌也被大家的八卦劲逗得微笑起来，缓缓说道：“实在是适应不了啦，人与人之间斗来斗去的，人际关系胜过一切，精力都不放在工作上了。所以我只能继续回学校读书，以后大概就找个研究所清清静静地搞研究。”他转头看着赵清道：“你之前有一年半不好好读书，天天在外面混，其实…….未见得完全是坏事。”他这话立意新奇，但大家结合他自己的遭遇一想，却也不无道理，因此都默默点头。

程玉给陈斌碗里夹了两筷子菜，轻声说道：“我就希望诗诗，还有赵清，你们将来能考上重点大学就好了。”陈斌晒笑一声：“这有何难……分分钟手到擒来的事情。”程玉嘴角含笑，转眸看了他一眼：“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事情，到了你嘴里就跟初中升高中一样简单。”

陈斌叹了口气道：“的确是很简单啊……我从来就没觉得高考有什么不得了，诗诗和清清，你们两个按我教的方法去学习，就知道有多简单了。”赵清连连点头，贺诗诗今天已经听赵清跟她传授过题海战术了，不过她一直是优等生，不像赵清一般是抱着雪耻的心态在发奋学习，而且现在还是初中课程没那么难，因此也就不甚以为然。

吃完了饭，陈斌依依不舍地跟赵清告辞回家了，程玉收拾好餐具厨房，看了看时间，估计丈夫今晚又要在外面喝多了，想起今天陈斌说的卓文君的故事，不禁心底凄凉。又抬头看看四周，陈斌这博士虽然傻呆呆的，可他毕竟是自己这一辈子第一次亲身接触到的最高学历人才，家里隐隐有些蓬荜生辉的感觉……今天就跟他吃了个晚饭，听他轻描淡写地说了一阵，居然自己都觉得以前隆重无比的高考现在都不算什么大事了。

暑假很快要结束了。这天早上程玉刚刚走下楼去上班，就听见后面有人喊：“姐姐。”她转头一看，背后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却是陈斌一大早跑来堵她，最关键是手里还拿着一束花。她心里一慌，强作笑颜道：“陈斌啊，那么巧。”她本试图解释为偶遇以化解尴尬，陈斌却一本正经地纠正她：“不是巧，我专门来等你的。”

程玉把这呆子没办法，暗叹口气，问道：“怎么啦？”陈斌道：“暑假要结束了，我要回武汉了。”程玉勉强笑道：“哦……你是来道别的吗？”陈斌嗯了一声，把手中的花递给她：“这个送给你，它跟你一样美丽。”程玉被他这博士级别的土味浪漫搞得尴尬极了，竟不知道该不该接，陈斌一把塞在她手里，又道：“我想问你要一个通信地址，我回去给你写信。”说着又塞了一张纸和一支笔过来，也不管程玉愿不愿意。

程玉这是在自己家楼下，来往熟人多，她既然已经知道这博士迷上自己了，虽说不做贼，心里也有点虚，尤其是这大清早被人堵在家门口送花，更不敢跟他纠缠太久，只能刷刷几笔把单位的通信地址写上去，然后快速说道：“你一路顺风，多保重身体，下次来重庆我再给你做好吃的。”陈斌看了看地址上面的收信人名字，嘴里念道：“程玉，果然是人美如玉……”他重重点头，说道：“寒假我还来！”程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了声再见，转身赶紧快步逃走了。

陈斌回武汉之前，最后给赵清上了一课，他正色道：“清清，你很聪明，但你要永远记住……你绝不是最聪明的那一个，包括我也不是……中国人太多了，总有天资比你更聪明的。你要想战胜他们考到年级第一名，甚至CQ市第一名，就只能拼命做题，每多做一套，你的机会就多一分……我寒假会再来，到时候希望能看到你考出好成绩！”他顿了顿又道：“你击剑队那个爱好，上了高中就必须放弃了，到时候你需要用三年时间全力以赴地学习，打题海战术，知道吗？”

程玉已经很多年没有被人送过花了，丈夫想的就是赚钱交给她了事，那些土老财想的都是买包买衣服地砸她，程玉虽然学历不高，可品味却十分高洁，陈斌送她这束花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搞来的，但于她而言却胜过那些暴发户几百上千元的贵重礼物。

她已经为人妻，为人母很多年了，唯独跟这个傻博士短暂的相处却让她竟然找回了久违的小儿女感觉。她小心地把花摘下来，夹在相册里面仔细保存，有时候翻出来静静地看着，脑子里面就回忆起那张营养不良的，痴傻憨直但却饱含真诚的脸。

他的眼神总是直楞楞的，可是却有着一眼能看到底的清澈；他的笑容总是呆呆的，可是却充满了未经世故的纯真，令人一想到就忍不住地心疼。

有时候她竟然会忍不住想：“他都回去那么久了，怎么没给我写信呢？”或者又会想：“他在学校还是靠馒头咸菜过日子吗？下次见到他，会不会又瘦了呢？”

这样过了一个月，她心里的那点点情愫就慢慢淡下去了，暗想着这傻博士估计就是一时冲动，回到武汉后就把自己都忘了，她自嘲地摇头一笑，三十几岁的人了，居然差点又相信了爱情……她收拾好心情，准备继续自己的生活，没想到这天晚上却接到了赵清的电话。

赵清恭恭敬敬地向她问好之后，挑词捻句地说：“阿姨，我斌斌哥哥刚刚打电话来了……”程玉心里一跳，嘴上却四平八稳地说道：“嗯。”赵清接着道：“是这样的，他上次回武汉的时候，在武汉车站被人偷钱包，他追着人家不放，结果被捅了两刀…..”程玉不禁惊呼一声：“啊！他怎么样了？”贺诗诗在旁边听见母亲失态，吓了一跳，赶紧问：“妈妈怎么了？”程玉给她摆了摆手，示意她安静。

赵清嗨了一声，说道：“捅得浅，住了一个月的院，现在出院了。”对他来说以前打群架挨刀子已经司空见惯了，只要不死人不残废就不是大事。程玉心里气苦，皱眉埋怨道：“他是读书读傻了！遇到这种事情就是赊财免灾求平安的，怎么还去追！”

她转念一想，又问：“怎么他出这么大的事，现在才告诉你们？”赵清满不在乎地答道：“我第二天就知道了呀，也不算什么大事吧，又没死人，不过是住院养养伤而已，说不定还长胖了呢。”程玉心里着急，重重地说道：“你这娃娃！”

赵清安慰她道：“阿姨不用担心，不就是挨个刀子吗，我自己也挨过呀。本来呢，他钱包里面也没什么钱，但他说里面有个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去追……哦对了，他今天打电话来是让我向阿姨转告谢意，谢谢你的晚饭……嗯……”他想了想又说：“他说因为没有你的联系方式，所以只能叫我转告谢意了……还有，问诗诗好，希望寒假能再见。”

程玉挂了电话，依旧止不住地后怕，她这才明白这傻博士为啥那么久没给她写信了，想到自己之前错怪了他，心里好生内疚。她仔细回忆赵清说的话，似乎提到没有自己联系方式，自己不是给过他单位邮寄地址吗？难道他搞丢了？不对！他钱包里面有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会去追……难道是？

贺诗诗看见妈妈呆坐在那里，急得不行，连声问：“妈妈，发生啥子事了呀？”程玉回过神来，轻声道：“赵清那个博士哥哥，在武汉火车站被小偷捅了两刀。”贺诗诗大惊，颤声道：“他没事吧？”她其实蛮喜欢这个呆博士哥哥。

程玉安慰女儿：“没事了。住了一个月的院……赵清一直没跟你提过？”贺诗诗摇摇头道：“他现在基本上都不跟我说话了……”程玉讶然，问道：“为什么？闹矛盾了？”她也突然想起好久都没看到女儿跟赵清的纸条更新了。诗诗赶紧道：“不是不是，他现在完全变了一个人，上课下课都在学习，没空跟我说话。”程玉哦了一声，轻声嗔道：“两兄弟都是……尽走极端。”

诗诗年纪还小，哪听得出母亲这话的意思，娇笑着道：“不认真学习也要被说，认真学习也要被说。”程玉勉强笑道：“那也不至于说话的时间都没了吧。”诗诗嘻嘻轻笑：“要不你再去学校找他一次，叫他跟我多说话？”程玉打了女儿一下：“你是不是！连妈妈的玩笑都敢开了！”诗诗挽着她手臂撒娇说道：“要不我也跟博士哥哥一样，叫你姐姐好啦！”

她这话又把程玉的思绪扯回陈斌身上了，她又接着之前的念头继续想，难道是他为了自己的邮寄地址才紧追不舍吗？然后他今天找个借口让赵清给自己打电话，转告谢意是假，让自己知道他没办法写信才是真……他是怕自己误会……嗯，自己之前可不就是误会了吗？

这个傻博士，就见了一面而已，居然就这样为了自己挨刀子，她心情焦急心疼之余，居然有点甜蜜起来，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了一丝微笑。

第二天早自习的时候，贺诗诗看着旁边埋头学习的赵清，想了一想，用手肘轻轻撞了一下他，赵清讶然抬头看着她，诗诗轻声问：“博士哥哥的事情你怎么不跟我说？”赵清小声道：“哦，不是啥子大事呀，又没伤着要害。”诗诗微蹙眉头，一脸委屈地看着他，赵清看她表情奇怪，轻声问：“怎么了吗？”

贺诗诗想了想，在纸上写道：“你好久都没跟我说话了，连这些事都不跟我说。”赵清恍然大悟，露出抱歉的表情，在下面回复道：“拼命学习，誓雪前耻。”诗诗转眸白了他一眼，撅着小嘴儿写道：“尽走极端！”这是她想起了妈妈昨晚说的话。

赵清就算再发了恶誓要一雪前耻，也扛不住这千娇百媚的小美人轻嗔薄怒，马上笑嘻嘻地在下面写道：“我错了！以后每天都跟你说话，好不好？”诗诗写道：“谁稀罕！”感叹号写得大大的，眼睛却微微弯了起来。

赵清心里大乐，诗诗这表情实在太美了。可眼前一套模拟试卷做到一半，正是欲罢不能的时候，他心里跟猫抓似的，就写道：“我继续学习了，好不好？”贺诗诗低低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