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67(1 / 1)

这时她想,这回她真的是要走了。人从虚无中来到世间,生息于此,经历着欢欣与痛苦,对一个女人来说,与其说是激情守候着一个理想,不如说是为着一份情感,一份令自己的内心不再像孤魂野鬼般游荡的情感。正可谓情为何物,可是情为何物呢?难道它最终还是要归于虚无吗?!

她觉得她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她再也没有能力重新超越痛苦、虚无和绝望,死就死吧,这一路遇到的白森森的骨骼还少吗?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风化的归向虚无,留下的又守住了什么呢?

只是,她并不是为了她的丈夫而死,很遗憾,她并没有遭遇到生死相许那么伟大的情感,她只是觉得天理人道中其实并没有什么永恒,当你坚守的东西变成云烟,当你认为不会改变的东西速朽,你就会觉得你的人生活完了,看透一切的人还有什么可活的?!

这个晚上,槐凝便没有醒来,她完全不知道她是怎么到达达巴兵站的。

似乎是在梦境里,达巴兵站孤零零的一个院子就坐落在一片大而无当的荒漠平坝上,不见草场和牛羊。据说从狮泉河去普兰的过往行人会在这里落落脚。这里仿佛就是天边,人所能感受到的仅仅是无边的寂寞。槐凝心想,以这样的环境配合自己的死去也算是一种契合吧,她可以走得漠然,宁静。

有一个姓齐的军医为槐凝输了液,还打了庆大霉素。但是槐凝的情况却越来越糟,直到直升机来把她接走,她的神志都没有清醒过。

此时,呼延鹏正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徘徊,在长椅上呆坐。终于他认为槐凝应该平静下来了,他才再一次地来到病房。这时天色已近黄昏,病房里不再显得那么敞亮和刺目,就像这里的一切被砂纸重新打磨了一遍,所有的陈设都变得缓和了一些,整个病房里弥漫着一种油画中固有的鹅黄。

槐凝业已冷静,她尽可能不带感情色彩地说:“……我不是不能接受他的死,我只是不能接受他其实……他死后我整理了他的遗物,看到了他四年零八个月以前的诊断书,他完全知道他得的是什么病,同时也知道他的存活时间是19个月最多不会超过五年。他什么都知道,却和医生一起瞒着我,世界上竟会有这样的事情。……他死了以后我一直都在想,他真的爱过我吗?他想过仅仅五年的幸福生活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他真的爱我他至少应该提出来不要孩子,可是他什么都没说,直到死他都没有对我忏悔过……可是这五年我对他的感情已经在心底扎了根,他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无法割舍和忘却的一部分……呼延鹏,你能理解这种痛苦吗?你所有的爱和恨都顽强地产生在一个人身上,可是他已经撒手离去……我不能接受的是这种被幸福包裹的自私,这是多么残酷的自私……所以我再也不想面对眉眼依稀像他的孩子和今后无数苍白寂寞的日子……呼延鹏,你真的不是最不幸的那一个,可是我是……我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呼延鹏木然地听着槐凝深藏在心底的故事,他默默无言,同时他默默无言地把靠在床头的槐凝轻轻地揽在怀里,他希望她能毫无保留地哭出来。

他说:“槐凝,你这不是回来了吗?……别去想那么多,活着,总是好的……”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他感到了被人需要的安慰,感到了他自己还真实地活着,他的心还在,他的伤感、他的忧郁,他所受到的震动,他的悲天悯人的情怀还在。生活从来就没有改变过,改变的只是我们心中细致入微的体验。第十三章她觉得这一切都跟做梦一样。

可是这一切却真实地发生了,透透跟龟田闪电般地结婚了,新婚之夜他们并没有大办酒席,而是请米波和几个闺中密友在流金岁月餐厅吃了一顿精致的上海菜,其中的大闸蟹真是鲜香可口。米波说,你看你们俩多般配,今后和和美美地过日子就行了,什么事都不用发愁。米波说这些话时是由衷的,她这辈子保的媒男方不论长相,第一就是要有钱,她的观点是女人过没钱的日子必定金贵不起来。在座的几个美女也是由衷地羡慕透透,因为作为结婚礼物,龟田已经给透透买了一辆黑色的日产佳美车,而且还按照透透的意愿在顶尖级的社区买了一套住房,从此透透自然是进入了流金岁月。

眼下,透透就躺在她本来准备卖掉的这套房子里,确切地说是躺在卧室的床上,此刻的龟田正在卧室的洗手间里洗澡,哗哗的水声让透透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本来,透透一直寄希望能尽快地卖掉房子,以解燃眉之急。然而普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越是心急如焚的事情越是难以如愿解决。具体到房子,倒是便宜一些的好流通,越是好房子越是要等好买主,这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不管多么心痛,透透也只好一个劲儿地降价,但是更奇怪的是降价也没有等来买主。

透透不能等了,她做出跟龟田结婚的决定以后便去跟他谈条件,龟田觉得这些都不是问题。于是透透便又一次去了房屋交换中介公司,她找到那个极瘦的男中介,她说我不卖房子了,同时拿回了自己全部的资料和文件。男中介是个天生的好脾气,他说不卖了也没关系,这么好的房子自己不住还真是可惜了,但是为什么又不卖了呢?透透说我决定卖自己,所以就不卖房子了。男中介说这位小姐真会讲笑话。透透没有说话,她想,她这么做算不算卖身救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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