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使其六（2）（2 / 2）
四十二低下头，额前的发丝在后视镜中挡住了她的眼睛，她无声地轻启朱唇，摘下眼镜，标着每公里价格的出租车车窗上，倒映出她诡异的眼瞳，两团深蓝色光芒正熊熊燃烧着，璀璨如火。
“师傅，看到那只手了吗？我要到那里去，越快越好。”
出租车司机沉默地踩下油门，在一众慌乱逃窜的车流中，绿白色的出租车鸣响喇叭，如同一艘破开潮水的坚船，固执而孤独地朝着被扭曲成漩涡状的天空中心驶去。
对于这个不可理喻的要求，司机没有任何异议。
因为在此时此刻，这个坐在后座大学生模样的女孩，她的话语已经成为无可违背的命令。
DQ店内，只剩下半截长短的玻璃门无助地在狂风中摇曳着，把整个门店挤的水泄不通。
盛天突然感到自己的行动能力恢复了，他顾不上擦掉自己侧脸那一抹看上去十分滑稽的冰淇淋，而是干脆地拉起了趴在地面的万维和路雨瑶，三人彼此相依靠，蜷缩在了店面的角落里。
桂兰特级中学在平常非常注重安全演练，身为一个在各方面都完美无缺的优秀学生，盛天深知在店铺内人数越来越多的情况下，稍有一点骚动都极易发生惨烈的踩踏事故。
现在还傻乎乎地选择趴在地面上，无疑是极其糟糕的选择。
盛天的视线被密密麻麻的人群所遮挡，他无法看清店铺外的情形，而没有信号的手机在这种状态下则完全与废品无异。
他的目光落在路雨瑶和万维的身上，前者正紧紧地拽着万维的衣角，显然被这只有在《山海经》才显得合理的可怕场面吓得不轻；后者则仍旧一脸颓废地注视着天花板，那副抬头望天法力无边的混蛋样让盛天下意识觉得，似乎在这场愈演愈烈的灾难里，他只是个无关紧要的看客。
饶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少爷盛天，此时也忍不住在心底发泄般地咒骂：
还真他妈的淡定，而且这货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是被吓懵了的样子。
万维一动不动地抬着脑袋，九十度仰望天空，DQ店铺的天花板修缮完备，白炽灯洁白命令，墙漆干净无灰尘，倒还真对得起那二十多块一杯冰淇淋的昂贵价格。
他不是在装文艺青年，也没有要在发生这种超自然灾害时装高冷的想法，只是他平日里一向准确的第六感在告诉自己，有什么东西，要从天花板上来了。
“轰——”
有人的眼镜在剧烈的震动中掉在了地上，被女人的高跟鞋踩地稀巴烂。
年龄尚小而还留有一些灵性的他们也同样抬起了自己的脑袋，泪眼朦胧地注视着摇摇欲坠的天花板。
白炽灯泡断断续续地亮起又黯淡，短路所造成的电火花在灯管的末端飞溅，终于在又一次的摇晃之后，所有的灯泡连同点单台的屏幕一起熄灭了。
整个店内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墙漆似乎脱落了，石灰的气味弥漫在店内的空气中，万维依旧仰着头，眼睛都懒得眨一下。
“所有人，离开店铺！”
万维的耳边突然响起一道机械般毫无感情的女声，那声音从左右两只耳朵传来，仿佛三百六十度环绕的沉浸式音效，涤荡心灵般的穿透全身上下，这简直比自己的蓝牙耳机效果还好。万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没有带耳机，而那声音也绝非店铺里的任何一个人发出的。
万维察觉到自己身后的路雨瑶突然就停止了颤抖，她和盛天同时用标准的动作向右垮了一步，摆出双手紧贴裤缝，挺胸抬头昂首的标准军姿姿势。
“你俩干啥呢？”
万维忍不住发出疑问，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是如此清晰，因为整个店铺内突然就陷入了诡异的寂静，孩子们停止了哭闹，大人们闭上了嘴巴，万籁俱寂。
店铺内，避难的所有人连同那个试图报警的店员一起，排成了整齐地两列，队列里的每一个人都保持着标准的军姿，眼神笔直地望向前方。
望着着滑稽的场面，万维不合时宜地有点想笑，他猜测是刚刚脑袋里的声音对这些人施了什么高明的法术，强行控制了他们的行动，就像定身咒那样。可他又笑不出来，因为他自己居然没有受到哪怕一丝影响，成了他最不希望成为的那个显眼的另类。
队列整齐，步伐均匀，就差喊声“一二一”的口号，盛天和路雨瑶跟随两支队伍走着标准的正步从店门离开了，万维默默注视着他们九十度右转弯，然后渐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万维没有动，他鬼使神差地从餐桌旁拉来一张椅子坐下，在孤独的黑暗里，静静地仰视着天花板。
在这末日般的傍晚，他居然感觉到了片刻悠闲。
“万维，离开店铺！”
耳边又响起了那个没有感情的声音，看起来对方很迫切地希望自己能赶紧从店里撤离，但万维依旧没有动。他当然不会再此刻选择成为一个叛逆的疯小孩，那不是他的作风。万维很想大声回应对方，只是他的四肢连同大脑一起，都已经逐渐不听他使唤了。
他感到鲜血正从四肢缓缓涌上自己的大脑，自己的血液仿佛烧开的水，正激烈地灼烧着同样炽热的血管，滚烫地像农家灶台里的柴火。很快他的四肢就失去了知觉，失去供血让它们陷入了完全的麻木。
“好热……”
万维的双腿控制他站了起来，他失去知觉的手臂扒下了上身的校服，赤裸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一根根血管凸现在肌肤上，诡异地冒出丝丝热气。
万维隐约听到耳边有什么东西在对自己说话，只不过对方诉说的音节似乎蕴含着无穷无尽的奥妙，比模拟考试的英语听力还晦涩难懂，他听不懂，也理解不了。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可惜还没人对他说一声生日快乐。
DQ店外，四十二站立在十字路口一辆被抛弃的小轿车车顶，她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排列整齐的人们迈着正步从店门走出，整齐划一地向右转弯，动作机械地向警方预设的车流拦截点走去。
四十二仔细地核对了人数，又低头看向手机屏幕上那三张大一新生的照片，那张无喜无悲，如同冰川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淡淡的焦急。
“万维没有离开反应源。”
几千公里外的伦敦，米莱狄的脸上依旧挂着同样的微笑，只是那笑容此时显得有些僵硬。他注视着宙斯屏幕上传输的实时画面，那只属于“奥斯曼”的巨型手掌已经轻易地折断了空无一人的写字楼，而那断裂的写字楼的底层商铺，正是外租给DQ的门店。
在A级的神权反应现场，除了大量车辆毁坏，路面坍塌和楼房倒塌之外，在四十二有条不紊地疏散下，竟然没有出现任何伤亡，这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但这一切好消息，都抵不上四十二汇报的那唯一一个坏消息。
“万维没有离开反应源……很大概率，他已经进入了转化为狂信徒的进程。奥斯曼正在向他灌输信仰，同时植入精神媒介。”
有教授发出悠悠的叹息，像手术失败的医生一样下了盖棺定论：
“他还尚未觉醒自己的神权，却免疫了B级神权心灵掌控的控制……眼下的确只有这一种可能。”
有教授崩溃道：
“倘若奥斯曼真的完成对万维的狂信徒转化开启神血飨宴！那后果将不堪设想！何况这次的天使现世的祸根正是我们学校自己的新生，这滔天的罪责，我们可承担不起！”
教授们望向米莱狄，那个始终挂着笑容的学生会长正双手握拳，目似猛虎，透出决绝的凶光。
他转过身，不再看宙斯屏幕上的画面，众人安静下来，只听见他说：
“四十二，在五分钟内撤离现场，放弃万维。”
“这……这种行为会有损学校的名誉……”
有教授迟疑的声音被米莱狄冷酷地打断。
“宙斯，请通知龙国桂兰市异常治安局以及异常应对委员会，我以雷吉赛学院的名义向他们申请发射‘上帝之杖’。”
会场内的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的目光落在画面中央的那个男孩身上，他们心底都清楚：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八岁年级的少年，现在却已与死人无异。
“上帝之杖”的爆炸范围内是上万摄氏度的极端高热，身处其中，唯有真正的神明才得以存活。
“批准已通过。于五分钟后，北京时间2033年5月23日六点十七分，‘赫尔墨斯号’制导卫星将会向反应源发射高危神权武器‘上帝之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