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生(四)江流儿4(1 / 2)

松溪长老听着两位挚交好友的插科打诨,虽然吵闹,却觉得心安了许多。十年前的己卯之战,使得天下正道门人损失大半,尤其长生门、灵潜寺和天柱阁三大正道领袖,不知有多少长老和弟子命陨魔手。虽然魔门三宗也受重创,十年不敢再起波澜,但往生堂里的那些牌位,到底把气氛哀伤得有些沉重。

云飞扬打算岔开话题,赶紧找松溪帮忙:“老丈,你这是,又在修闭目禅啦?”

松溪答道:“然也,修了快一个月。说来,今夜子时,好像可以开目了。”

云飞扬又问:“那你不揭下布条,却是为何?”

松溪打趣道:“图个清静。”

云飞扬还想说些什么,却见松溪略微转头,倾耳而听,像是捕捉到了什么细微的声响。

“怎么?”云飞扬问道。

“你听,”松溪说道,“可听见了什么?”

“这是…哭声?”云飞扬侧耳倾听。

“啊?我怎么没听到。”范履霜四处张望,却是听不见什么哭声。

“噤声,”云飞扬又凝神听了一小会儿,道:“此地怎会有婴儿啼哭之声?”

松溪道:“正是婴孩夜啼。而且,越来越近。”

范履霜急忙问道:“何处?何方?”

云飞扬和松溪并未回答,只是一齐顺着冷月溪面向北方。那是上游位置。

这下,连范履霜也听见了。云飞扬几个纵跃便消失在夜色之中,又疾风一般飞驰了回来,来去神速,正是快哉风身法。

他回来后,手里多了个篮子,里面竟是个五六个月大的婴儿。说来也奇怪,这婴儿见了三人,反倒不哭了,只是张着一双大眼睛反复打量他们。

“这篮子在溪里漂着,周围并无人迹,”云飞扬一边说,一边轻微翻了翻篮子里头:“哟,还是个男孩儿。”

范履霜道:“奇也,怪也,放着公子不要,反送到你这灵潜寺门口。难道是哪对夫妇养不起孩子,把他放在溪里,给他找个活路?”

“养不养得起,不知道。找活路,应是如你所言。”云飞扬把篮子放在石桌上,继续翻看。

“何以见之?”范履霜问。

“范五你看,有血迹。”

“啊?”范履霜一惊,赶忙上前检查。

云飞扬道:“放心,不是孩子的血。”

范履霜一边查看血迹,一边问:“难道是仇家追杀?”

“有可能。”云飞扬道。

范履霜道:“此子所来方向是北,为坎。子时,为坎。浮于水上,亦为坎。坎者,险也,这恐怕是一滩浑水。”

云飞扬见气氛有些紧张,打趣道:“嘿,你这倒是能抢我们道家的生意了。”

范履霜道:“《易经》为五经之首。虽然我们儒家多是借此从天地万象中归纳君王治国理政,君子为人处世之道,到底也是略通一点算术的。数,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嘛。”

云飞扬道:“正是,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但我们知命便是为了扛命,如果服从于命数,不思进取,那我们倒也与摆摊算命的无甚区别了。驭大道变化之理以为己用,与天争,与地争,与人争,夺造化之机,这才是妙用所在啊。”

“然也!”范履霜深表认同。

“二位,算命的事,姑且可以放放。这孩子,该当如何处置啊?”松溪打断了论道中的二人。

“不如,明天在左近找户人家,给孩子认一对爷娘?”范履霜试探着提议。

云飞扬默不作声,想起了出门时所得的天地机锋,水天需卦,心里暗忖:难道需要我解决的大事,便是这个孩子?

三人沉默了。初夏的夜里已有蝉鸣,衬得空山愈静林更幽。

只见松溪法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缓缓抬起双手,却是要摘下蒙着眼睛的布条。云范二人知道,松溪法师怕是要凭这一月修闭目禅的积累,来开启天眼神通了。

佛门有六大神通:天眼通、天耳通、他心通、宿命通、神境通、漏尽通。这并非佛门专属,只是这样称呼,就像观音菩萨在道门又作慈航真人一般,一体两面而已。而这天眼神通,能照见三界六道众生生死苦乐之相,及照见世间一切之形色,无有障碍。

布条滑落下来,露出了松溪法师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那里仿佛蕴含着无尽的智慧与慈悲。他看着眼前的婴儿,还未到来的命途在松溪的眼里一瞬枯荣。

良久,松溪道:“收入宗门吧,此子…”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沉思片刻:“是个好孩子。”

云飞扬其实心里已有答案,此刻又闻松溪支持,便也附议了:“好。”

范履霜道:“我没意见。不过,该让这孩子,入何门何派呢?”

松溪道:“先给孩子取个姓名吧。就姓顾吧,还视也,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时候,便回头看看来路,说不定就明了了。”

范履霜点头同意,道:“那这名的第一字,我看可定为…惜。”

不及范履霜解释,云飞扬突然接道:“舟!名为惜舟,如何?”

二人相视而畅快大笑。范道:“云兄知我!”

云飞扬道:“方才,你得了三个坎。此子命途,恐怕免不了暗流湍急,亦或惊涛骇浪。希望他能如一叶轻舟,渡过这千难万险吧。” 范履霜补充道:“正是此意。再者,此子虽临奇险,但君子以自强不息,岂能就此屈服。只是希望他这一生,能多遇到些愿意带他渡险的船只。他也得好好珍惜这些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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