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为什么姐妹个个都这般命苦?8(1 / 2)

绿蝶忙把她扶住,惊喊着:“姐姐,姐姐,这是怎么回事……”

陈圆圆突然接到的书信,是卞玉京从南京派人送来的。这送信人是玉京的保儿卢小三。

卢小三一路快马加鞭,从南京赶到苏州,给陈圆圆送来了一个十分意外和可怕的消息,正在南京的杨宛被皇戚田弘路遇劫走。

田皇戚派人到苏州采办美女,圆圆名列其中……

当日下午,卢小三回到南京向卞玉京回了话,玉京稍稍放了心。她回到楼上房里,望着冷清清的四壁,心里漾满了寒凉凄楚之感。

从苏州浣花楼与圆圆分别回到秦淮的这些日子,许多心事又飘飘忽忽地从心底泛起……

卞玉京这次到南京,仍是住在原处暖翠楼。这里是南京妓家最集中的地方——习称旧院。

旧院本是明朝初年在南京设的一处官妓的所在,二百多年以后,到了崇祯末年,经过无数次的增修崇饰,在这六朝金粉故地,烟花风月之盛,大大超过了当年。

旧院官妓,属教坊司管辖。官妓只是承应上司,不能自己接客。

明朝末年,士子文人的狎妓,是一种普遍的社会风气,更有那些多情才子、风流少年,以红颜为知己,不惜千金,留连勾栏,征色逐歌,只要有钱或妓家愿意,灭烛留髡,亦是常有之事。

而这些妓女,大多数并不甘心将自己的如花容貌和青春年华抛掷在那些供人取欢的酒色笑闹之中,她们时时希望自己有一个理想幸运的归宿。

因此在她们平日的交接中,如果遇上一个称意的男子,就会心甘情愿地委身于他,为的是脱离卖笑生涯。

她们想是这样想,真正实现了愿望的却是不多。只有那少数艺貌超绝的名妓,才有希望出之乐籍,归嫁于人。

可是这种使人向往的命运,至今还没有临到卞玉京的身上。

卞玉京正坐在楼上临窗的一把楠木椅上,想着自己的心事。

这是一间洁净得纤尘不染的客厅,显得空荡荡的,就象他的心情一样落寞。她的假母去年死了,如今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小丫环柔柔。

她嫌人多心烦,不愿再雇妈子、保儿。这次回来,为了重新把房子整理清洁,她临时雇了一个年青有力气的卢小三。

这小三是临街一家铁炉匠的儿子,人很厚实,能抡得动五十斤的打铁锤,还在衙门里当过几天衙役,会骑马打猎。

玉京遇到什么零杂活儿,便去找他帮忙。小三干完活回去了,只有柔柔在楼下给一丛芍药花浇水,暖翠楼静得没有一点儿声息。

“他还在南京吗?他会不会知道我到这里来了?”玉京在这样想着梅村,心里漫起一团情思怅惘的浓云,觉得这楼上更加沉闷了。

她需要他的热烈,也需要他的坦爽,但他对她的态度那样暧暧昧昧,犹豫不决。她只好暗暗咽下一口失望的凉气,面上显出淡然无所求的样子。

玉京把他送走之后,无休止地咒恨自己道:“何必这样自卑,天下的才子多得很呢!”可是又觉得不能把他忘怀,这确实是一个理想的人选。

他少年得志,二十二岁就殿试一甲二名进士及第。因当时朝中奸臣乱政,党派相争,他不愿陷入倾轧之中。

他请求在家奉养年老的母亲,始终没有去南京上任。如今他仅仅三十三岁,已经名重儒林,就连被尊为“文坛祭酒”的钱谦益也对他寄以伯仲之目。还有他那儒雅的神表、白皙的面容、内秀的腼腆……

可是他到底去哪里了?

昨天顾媚来,说龚相公从京里捎书信来,不久就要接她进京去;又说以前的秦淮姐妹王月,随其夫蔡如蘅在安庐兵备道任上,被张献忠杀死,头被割下来放在盘子里佐酒。

玉京听得心里卜卜直跳,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不知顾媚是从哪里听来的,竟说得有声有色,柔柔在旁都听呆了。她从王月的死又说到杨宛,玉京顺口问道:

“宛叔的相公茅止生,也是一个英雄汉子,怎么忽然就死了?”

顾媚道:“这谁知道?我也总想问问宛叔。”顾媚忽又嘻嘻笑道:“宛叔也真是的!男人才死了不久,就又开起门面来了;还把积攒的金银首饰全从家里带了出来……其实也难怪她,年轻轻的,她又这样惯了的。”

玉京叹了口气:“为什么我们秦淮姐妹个个都这般命苦?死的死了、走的走了……看样儿,这日子快到头了!还不如尽快玩儿个痛快,都死去!”她说着,声音哽咽了,晶莹的眼睛被泪水迷住了。

顾媚见她忽然伤感起来,忙慰劝道:“人各有命,哪能都一样呢!妹妹,何必这么愁?”

“我才不愁呢,大不了出家做尼姑去!”

顾媚从身旁儿上的花瓶里捋下一枝玫瑰花,插到玉京的发髻上,又侧脸看一眼玉京那白玉般的秀润面颊,爱怜地说:“出家!出家!就知道说这句话,好似没有出路了似的,多不吉利!可别老这样想了。”

玉京抓住顾媚的手,从自己的发髻上移到胸前,亲热地抚摩着:“姐姐,我没有你的好运气……你到了京里以后,不要忘了我。这秦淮河我呆够了,我想到苏州找圆圆去。”

“说实话,我总想再陪你玩几天,真不愿离开姐妹们。可是人总得有个归宿,俗话说,没有不散的筵席。

象我们做这一行儿的,花开花谢一时间,待到人老珠黄,谁还到门上来?圆圆好了,有了冒公子;吴公子对你有意,也放心了。就是宛叔,不知她拿的什么主意。”

“你走了,我想和宛叔一起做伴。”玉京思虑地说。 “光你愿意不中,还怕她不愿意哩。那天我和葛蕊芳去看她,怎知她忙得那般热火,三四个戴方巾的都挤在她家里!她把酒杯斟个不停,自己的脸醉得象朵红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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