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炉雪_分节阅读_第230节(1 / 2)

  如若游说不得,便难免交战,未免战事波及百姓,也减少军队损耗,裴熠点到即止,只将为首者擒获便停战,如此一来,到了有些州郡时,甚至有军民不顾兵马司勒令,主动开城门相迎。

  肃州在大梁西北,最东毗邻乐州,乐州兵马司指挥使姓李,属宁州李氏旁支,哪怕是为了己身荣华富贵,也会死扛到底,一连几日,已斩杀不少有投靠之意的僚属。

  裴熠掐算着,闵州一战至今已过去一月有余,他走向盛京的这条路,已然比他所期望的慢了很多。可偏偏因为战事四起,朝野动荡,双方皆是严防死守,他这一路上召来玄狐的人询问,可他们也已经与盛京的人断联许久。

  直至此日,与乐州恶战后的深夜,几个士兵押着个五花大绑的人进了他的军帐:“殿下,此人是在乐州与肃州的山岭间被抓获的,他妄图从山野之地绕过城防,看着煞是可疑,怕不是乐州那边的探子!”

  而裴熠的眼眸却在看清他面孔的一瞬间清亮了起来:“把人留下,你们出去。”

  士兵微愕:“殿下,此人可疑,若对殿下有不轨之心,岂不危险?”

  “无妨,退下吧。”

  二人面面相觑,却也只能遵命。

  待四下无人,裴熠甚至来不及解开藏锋身上的绳索,他蹲下:“可是有消息了?”

  藏锋似乎也经历了不少奔波,脸上还带着污泥和血痕,他点头:“得知殿下在寻找平南县主的消息,在下便一直试图告知殿下,只是如今传递消息实在不易……”

  “你说。”裴熠打断了他的解释,眼底微微发红,龟裂的嘴唇透着血丝,不住发颤:“她可还活着?”

  “活着。”藏锋沉声:“或者说,一个多月前还活着。”

  裴熠还没来得及松懈的呼吸又一次凝滞:“……此言何意?”

  “大约是姜浩出征的前一日,我们得到的消息,平南县主尚在天牢中,只是……只是据说受了刑,伤并不轻。”

  不知不觉,裴熠攥紧了拳,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青筋突突跳着:“我竟此时才知晓……”

  一个多月前,阿玦便已然身受重刑,而他不仅未能在侧,甚至还一无所知……甚至,甚至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知晓她这些日子她的困苦……

  这算什么……?

  “从此处到盛京,最快要多久?”

  藏锋没想到他会这般问,略一思索,道:“日夜兼程快马加鞭,也得半月……殿下要回去?不可!如今摄政王最想杀的人就是殿下!”

  “我必须去。”裴熠笃定,眸中似有腾腾烈火灼烧不止。

  却在此时,一个士兵匆匆来报:“殿下,越王殿下来了。”

  裴澈虽身子孱弱,又有眼疾,但并未留在越州,只是让戚玉珩与座下几位将领驻守越州,自己则随着裴熠横扫梁国西部的步伐,一路同行,此战诸多计策皆是二人共同商议的结果。

  他被人搀扶着进了军帐落座:“你要回盛京?”

  想来方才是在外头听清了他们所言。

  “是。”裴熠毫不犹豫道:“我先前就已然告知殿下,我的目的,不止是因为江山,也是因为她。”

  “裴熠。”隔着白纱,裴澈微微抬头,那双空洞的眼睛似乎是在看他:“你可知道你这条命已然与一个月前不同了?你不只是裴熠,更是大梁端郡王。”

  “知晓。”裴熠道:“我是这大梁西六州的一面旗帜,也是他们共谋大业的理由,有人为了天下太平,希望我做这个镇山石,也有人为荣华富贵而来,试图通过追随我,有朝一日得获从龙之功。”

  “既知晓,又怎能鲁莽行事?你若是死在李子桀手里,这西六州很快会化作一盘散沙。”裴澈的眉头微微蹙着。

  “不会。”裴熠否认道:“殿下,我身为裴子晖的儿子,说到底,只是一个造势的理由,如今我们已经收复了西六州,有了对抗李子桀的资本,那么,势便已成,接下来,只待守住越州,攻下乐州,我们便愈加势不可挡,而殿下麾下,能者无数,有得是比我善战的将领。”

  见裴澈沉默,冷不丁地,裴熠道:“越王殿下其实从未想过让我做这个皇帝吧?”

  裴澈闻言,面色微微一僵,向下的嘴角愈发生硬,却并未否认。

  裴熠却只是轻笑一声:“我明白殿下的野心和抱负,也明白殿下心里的仇恨,和想要为楚家正名的心。所以,其实一开始,殿下助我,目的便不是让我称帝,而是借我造势,将我作为一面大旗,用以讨伐李子桀。但事成之后,一国却不能有两个帝王,也不能有一个众望所归的皇亲。我不知道在殿下原本的打算里,是打算在成大业后如何处置我,或杀或废?我不知晓。不过,这些都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罢了,我若要因此事怨怼殿下,多少有些不讲理了,所以我其实……很感谢殿下。”

  顿了顿,他在裴澈略有惊愕的表情中续道:“我感谢殿下在我危困时的收留和支持,也谢殿下的信任,能将三军交托我手,如今我也可回馈殿下以安心——我从始至终,从未想过做皇帝。”

  终于说罢,他松了口气:“我想要的,只有皇爷爷所期盼的天下太平,以及我自己所盼的安宁人生,从一开始,我就只想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所以殿下……让我去吧,不论死活,都不会影响殿下的计划,甚至还能有所助益。”

  “什么意思?”裴澈闻言,惊诧地站起身来。

  裴熠却只是平静道:“李子桀杀了我这个最合适的继承人,殿下以此为名出兵,岂不更加师出有名?而且,还免了殿下夺权之后处置我的辛苦。”

  裴澈的嘴角动了动,片刻沉默后,他试图否认:“本王……并未想害你。”

  “我知晓。”裴熠道:“对将来的事,我并不敢笃定,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殿下本身是一个很好的人,想来不会做出兔死狗烹之事,所以……烦请殿下答应我一件事。”

  “请讲……”

  “若我此次死在途中,便请殿下夺权后杀了李子桀;若我只一人活着回来,便容我亲自挂帅出战,砍下李子桀的头颅;若我们两人都活着回来,请殿下容我上阵斩杀李子桀,并在将来……将我宗室除名,让我永无机会涉权位之争分毫。”

  ……

  裴熠没有再看裴澈的神情,只是在他缓缓点头后,与藏锋一起披星戴月离去。

  他知道此行要面对的是什么,即便他和藏锋皆有能轻易避人的功夫,要想穿过严防死守的乐州已是九死一生。

  只是这次,他必须得去了,不能再等了……

  ……

  十日后,盛京。

  春雨绵绵飘着,柳絮一般扰人又缠绵。

  摄政王府。

  姜宜端着手炉独立于屋檐下,这个天气太磨人了,虽是春天,雨却似细针一般寒浸浸的,冻得人骨头发冷。

  庭院里的梨花洋洋洒洒开了,被雨浇得零落在地,化作满地泥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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