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干臣16(1 / 2)

太后面上的怒意却在提及上书之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深刻的疑虑和不易察觉的羞愧。

元煊很熟悉太后,见状已经知道了这事的结局。

这几年来,太后越发不爱出宫,与朝臣们见面也越来越少,虽然也有皇帝逐渐亲政的原因,可归根结底,还是太后开始松懈了。

她越来越厌烦冲突和难听的谏言,对着这些日日愁眉苦脸,说这个不好,那个不妙的朝臣已经逐渐失了年轻时平和的心态,于是越发抬举阿谀谄媚之人。

但见太后垂下手,早有侍卫上前,一左一右,将那痛骂的老臣叉了起来,脱离了宴会。

“陛下!!!求陛下看清这些朝中硕鼠,他们欺上媚下!大胆包天,蝇营狗苟,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大周风雨飘摇,早已不复盛世了啊!”

殿内鸦雀无声,人人如缩头鹌鹑,噤若寒蝉,只有老臣渐远的哭嚎之声。

城阳王脸色就更难看了。

那老臣骂的只是太后的男宠郑嘉吗?那根源在他!

河间王是贿赂的他,方得了讨北大都督的任命,压过了长孙冀,成了讨北的统帅。

这事儿要太后起疑了,深查起来,他定然也要受连累。

元煊垂眸,佛珠捻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终于等到太后再次开口。

“今日这般,闹得我也乏了。”

她扫了一眼郑嘉和严伯安,绷着面色,起身离开。

那两人见状连忙垂首跟了上去。

城阳王犹豫片刻,看了一眼旁边的兀自斟酒的高阳王,忍不住将酒盏拿起又掷下,哐当一声响,叫高阳王侧目一眼,他冷哼一声,起身离开。

元煊依旧坐着,远远看了一眼朝臣中正要起身的尚书令,握紧手中的佛珠,蓦地起身,“回吧。”

含章殿至云龙门尚有距离,崔耀一路走着,极为自然地在宫槐下驻足。

元煊在树的另一面停下,此处为先后两宫转角之处,一个向后宫永巷,一个向前朝宫门,只是因为宫苑偏僻,少有人至。

元煊顿了顿,叉手行礼,“先生。”

那曾经是她的太子太傅,本与她有师生之谊。

崔耀没有偏头去看,“你透出去的?”

这问的是城阳王一党欺上瞒下之事。

元煊没有否认,“大周不能再输了。”

一声轻轻的叹气自树干那边传来。

“我知道了,广阳王……”

“要用,我会说服太后。”元煊果断接话。

崔耀心里就钻出些怅然,“今日出了那等事,太后大约对广阳王更有芥蒂了。”

即便这些年听过太多离谱的传言,可这句话一出来,他就确定了,这还是他悉心教授为君之道和儒家学术的爱徒。

那她今日的荒诞之举,就是实实在在的自污了。

即便被怀疑,她也会不顾自己如今的艰难处境,保下一个可用之人,毫无芥蒂。

偏偏人人都瞧她污浊,这又是个什么道理。

“延盛……谋定而后动,你,莫要如此操之过急。”

“可天下人等不得,大周也等不得。”元煊说到这里,低头自嘲一笑,“不过……我大约,没有资格说出这句话。”

崔耀听到此处,终于看向了树影下的元煊,心中五味杂陈,阔别数年,愧疚与遗憾再度升腾,半晌,他轻声道,“延盛,你长高了。”

元煊袖下的手一瞬攥紧,佛珠脱手,落到了地上,她忙俯身去捡,难得狼狈。

崔耀看着那弯下的背脊,心里五味杂陈,生出了无限的惋惜。

他好像……将她教得太过正直了。

正直到夹在忠正和奸佞之间,被挤压得无从生存。

身份让她做不得忠臣,教育叫她做不出奸事。

被揭穿当日若她干脆自尽,还能保全声名,也许以后工笔史书,也会有人赞一声不输儿郎,奈何女身,可惜了。

可如今她沾着满身污名,苟且周旋,只为大周,忠得叫他都生出了惭愧之心。

“他不如你。”

元煊起身,听到了这一句话,宽袖微微颤抖,转过头来,人已经走了。

后头似乎有人过来了。

元煊调整了一下,再抬脸,看向了自己要去的宣光殿,脸上沁出了些发自肺腑的笑。

她站在阴影处,不知为何越发觉得好笑,宽袖捂住了半张脸,笑得肩膀都在抖。

自己这位师傅,果然还是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真好。

那些从她身边离去的东西,能抓回来的,她都要全部抓回来。

包括……皇位。 懦弱无能的父亲,掩耳盗铃的祖母啊,元延盛,自然会亲自延续大周的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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