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上朝97(1 / 2)

今年的夏日不知为何格外多雨,像是将去年未落下的雨,尽数还了回来。

受灾已蔓延三州,澍雨连绵,天日不见,良田被毁,夏月蒸暑,百姓流离失所,饥荒成灾,平阳郡已生疫病,消息被侯官冒死传回。

越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进来报信,此时不过五更刚过,城门才刚打开,整个天都湿漉漉的,叫人分不清早晚。

“那都水使者卢毅呢?”

“卢毅?侯官没报,想来,也和李青神一起还在看那个被掏空的粮仓。”

元煊刚起身,此刻正在内室听着外头的高声急报,听得这一句,看了一眼拿着缁衣走来的窦素,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不再自己动手整衣,反倒打开了双臂,由着窦素给自己套上缁衣。

“卢毅没给高阳王报信?”

“回殿下,事发突然,臣还未来得及查清,不过我带来了记录门下省每日消息的候官册子。”

听完了越崇的汇报,元煊压下了窦素给她装剑璏的手,“不必了,今日我要进殿议事。”

她轻描淡写拂了拂衣袍,深深看了窦素一眼,“您在府里好好待着,替我备好祭祀之前的准备。”

窦素伸出的手一顿,躬身行礼,“是。”

顺阳长公主以开国县侯身份再度入朝觐见,一路朝臣皆不由侧目。

碍于纠察御史盯着,上朝路程中也没人敢光明正大说三道四,但彼此目光不断交汇,激烈到能现场腹中孕育出三大篇弹劾大论。

那道玄色身影一路从宫门到太极殿,目不斜视,无数老臣目光追随,都只能看见一道深长的背影。

有几个曾经的东宫属官看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恍如隔世。

幢幢人影流动之中,唯有中间一道像是无形隔开的时空罅隙,只有两人在那中空之处,高阳王不紧不慢走在后头,遥遥看见了那个背影,眯着眼睛有些狐疑,“顺阳?她不是一直缩在北宫暗处耍威风,什么时候敢上前头来?”

皇帝也有些惊讶,“顺阳你怎么来了?”

元煊也没铺垫,直接禀明了侯官奏报的各地水灾境况。

“臣以为,水灾如此严重,是都水使者卢毅渎职,通利沟渠不当所致。”

“另,平阳郡禽昌、襄陵二县疫病严重,县令已下令封城,然流民遍地,不可遏止,极有可能造成天下大疫。”

“更叫人心惊的是,汝阳地方官员相互勾结,在未成灾之前屯粮售卖,抬高粮价,偷卖库粮,致使赈济不及,饿殍遍地。”

元煊每说一句话,皇帝神色就沉一分,朝臣们眼底的惊异和思虑也更添一份,待她说完,朝堂上登时物议如沸。

高阳王看向大剌剌跻身朝堂的女子,厉声叱问道,“都水使者的奏报早就呈到了我面前,这是天灾,与他无关,如何有罪?且我见过上书,可没你说的这么严重,也未见囤粮售卖之事,只怕是李青神渎职,未曾上报吧!”

“就算有一处偷卖库粮,那剩下周边郡县亦可就食,怎会饿殍遍野,定是御史中尉赈灾不及所致!为何你却不曾提及李青神之罪?”

“还有疫病封城之事,既然侯官冒死传回,那人呢?可曾染病?你让他进了京都?那平阳郡二城内是何症状?染病几何?可是烈性?”

“你如此空口妄言,动摇人心,图谋不轨,可谓大害!”

元煊冲高阳王微微一礼,继而直起身,看向了皇帝,“陛下容臣详述。”

熟悉这位殿下的几人已经抄起了手等着这位大发神威了,想当年这位可是能和满腹经纶引经据典的老御史对骂,有来有回不落下风的。

“自入主中原以来,为使天下人饱食,家国昌盛,我大周一直极力劝课农桑,兴建水利,凡近河及大水有堤防之处,每年检校,若有修理之处,则秋收之后立即量功差人整治,然去岁大旱,致使沟渠水门淤堵,堤坝有开裂处,都水使者却未令各地刺史、县令巡视,致使今岁大水成灾,此为其罪一。”

“雨刚下,都水使者就已经被陛下诏出洛阳,巡视各州防洪,都水使者已发现一处不妥,却未第一时间向朝廷汇报,令诏其余各地立刻检修,此其罪二。”

“当然,或许如高阳王方才所述,都水使者上书说了,可高阳王却未重视,也没叫陛下知道,直接封驳不管了。”

元煊说到这里,瞥了一眼前侧的高阳王,毫不意外看见他已经涨红了的脸,她转过头继续道。

“至于御史中尉,他可是差点被偷卖库粮的官员派州兵扣下,那人可叫嚣着洛阳城内有人,便是他上报也会拦下来,臣斗胆,这位能够将巡视各地的御史奏报压下来的,是谁呢?若李青神真有罪,当然该治个无能失职之罪,这事儿自有陛下判定。”

“平阳郡二县在侯官回京报信之时已经病倒三千多人,侯官并未亲回,在城外道观被一道人所救,道人懂医,只隔门将消息传给了皇家道场中人,臣这才知晓。”

她猛然上前一步,逼近高阳王,毫不掩饰眼底的敌意,“无论真相如何,高阳王您上来就质疑我假传消息,那么我倒要问一问,都水使者报上消息,无论如何也该求证落实。”

“既然有灾,也该上报陛下,再加派人手巡查赈济,下诏令以安民心。最好由尚书省严勒诸州,量民资产,明加检校,以救艰弊!”

“可您总揽庶务,录尚书事,大周万民都等着陛下,等着您庇佑,您却第一时间想着否认,逃避责任,我看真正动摇民心的人,是您吧。”

朝中一片寂静,只有顺阳长公主清晰无比的陈词,如同滔滔江水,入耳后即刻震慑人心。

不少人交换了个眼神,目光皆是感慨。到底是当过太子处理过事务的人,那般的从容大气,哪怕是深重缁衣也压不住那一身的锐气,像是金戈一般将昏沉朝堂给生生劈开了一片自上而下连接土地的路。

高阳王瞪着眼睛,对着条条陈词无从辩驳,只得硬着头皮以势压人,“长公主这是在质疑我失职?”

元煊却不愿再辩,转向了上头的皇帝,叉手行礼,缁衣顺势用力垂坠,“还请陛下圣裁!”

崔耀扫了一眼明堂之上的卢家人,见他们都低着头不动声色交换眼神,眼底止不住流出了轻蔑。

卢家,当真是不到最后不上船,各处押宝,偏偏却把最牢靠的那个宝放在最后,不过是仗着血脉相连,不论如何,就算元煊真赢了,到头来总要顾着那个寺里的卢氏,届时她也不会对卢家怎么样。 自家血脉的皇女都在弹劾卢家人了,还不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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