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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芯心里嘀咕他,身体却不敢不从地走了过去。

“之前让你写的那份方案,”苏裕清坐在椅子上,问他,“进度怎么样了?”

姚芯悄悄抬头看他,不知他是真不知道情况还是在这钓鱼执法,便含糊地道:“那份方案……现在交给David了,进度方面您得问他。”

苏裕清一拧眉,道:“交给他了,什么意思?还有——David是哪个?”

……真是万恶的资本家,连手下人名字都记不住。但看他的反应,他似乎的确不清楚昨天的例会发生了什么,姚芯一时也不知如何跟他解释,只道:“David……就是我们五组昨天刚调上来的副组长。”

苏裕清一路摸爬滚打干上经理这个职位,看姚芯这闪烁其词的样子心中便已经有数了,冷笑一声,道:“谁调的?”

“副经理,昨天例会上David汇报了那个方案,他听了之后很满意……”姚芯自然不敢说David升职的真正原因貌似是因为送礼,便只能把这个理由扯了出来。

苏裕清气笑了,“他很满意,我亲自提点写出来的方案!他能不满意吗?得了,那方案给他得了,最后方案往上头一交,等于我啥事没有,功劳全给他占了!我就知道,我一出差净没好事……”

“……”姚芯欲言又止,一方面想说你指点的其实还没钱垣指点的多,另一方面又想感叹原来经理之间也存在抢功劳这一说法,可惜这两方面他都不能说,只能默默把话吞回肚子里,最后又咂摸出一点委屈来——可是那个方案的确是我熬了好几天做的啊,也被人抢走了。

苏裕清骂骂咧咧地发了一通火,挥挥手让他走了,姚芯一句话没有多说,回到自己的工位上坐下。

也许是David抢走他的方案帮助自己升职一事,让其他组员对他产生了一些同病相怜的感情,中和了最开始对他的敌意与偏见,他们总算不再对姚芯视而不见了。

甚至宴雁有时还会主动找他说话,两人偶尔一起结伴去食堂,有一次宴雁突然问他:“对了,我一直都想问来着,你和钱垣——闹什么矛盾了?你们之前关系不是挺好的嘛,怎么感觉这几天一直在冷战?”

姚芯费了好大劲把正在咀嚼中的食物咽下去,迟疑地道:“你觉得,我和他关系好吗?”

“不好吗?”宴雁有些奇怪地反问道,但很快又释然,“可能你不知道,反正我和他是同一批入职的,没见他这么耐心地陪人家吃饭啦,修改方案啦……当然了,其实也很少有人愿意去热脸贴冷屁股的,你算是头一个,勇气可嘉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宴雁说这话时只当是玩笑,姚芯却有些听进去了,目光落在不远处,钱垣正一手拿着手机一手端着餐盘走过来,他赶紧把头垂下,用筷子欲盖弥彰地在餐盘里挑挑拣拣,小声道:“其实……我们关系也没有那么好。”不,也有可能是一点也不好。

“钱垣他……好像有点烦我。”

关于这个的聊天点到为止,宴雁并没有将其放在心上,最后也只是象征性地安慰他几句“不会的不至于”。当然了,钱垣也没有来主动找过他。

姚芯在京云的日子又难过起来。钱垣的那句“挺烦的”始终萦绕在他心间,在他忍不住产生“或许可以和同事成为朋友”的这种念头时,那句话便会出现,逼迫他又慢慢退回了社交安全距离。

事实上,同事们对他的态度也并没有友好到可以进一步发展的地步。与他们搭话时姚芯依然是满脸堆笑,一口一个哥哥姐姐地叫着,向他们请教这个项目的申报流程、那个报告的写作规范,每当别人稍稍一皱眉,他好不容易升起的勇气又消退得无影无踪,除了和对方道歉、道谢,便没了下文。

出乎他自己的意料,他也没想到自己是一个这么耐得住寂寞的人。公司和出租屋同样冰冷,他打开手机,想拨通游宸的电话,但回应他的只有阵阵忙音;而柯安远自从上次联系后也没了音讯,绝口不提上次说要回国的事宜。他心中对于即将要发生的事情隐隐有些预感,只是他现在疲于应付,只能暂且麻痹自己,心想自己和对方这么多年的感情,不可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断掉。

当他一个人坐在电脑前加班至深夜,或陌生或熟悉的同事从他身边擦肩而过,整层楼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工位幽幽地亮着冷光时,他扭头向窗外望去,窗外的街道依然灯火通明,可行走的路人却形单影只。

于是他再一次意识到,那些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夜晚,那些充斥着鼓点和音乐的浪潮,那些他曾经触手可及的一切,已经离他远去了。

如梦似幻般的美好生活成了一戳即破的肥皂泡,肥皂泡碎了,留下一地狼藉的现实等着他去面对。

他在这个现实世界中时刻谨慎着,就像一张紧绷的弓。

但这张弓早晚有拉断的一天。

第10章 当小猫也挺好的

钱垣试图把变量从“西西弗斯”的人生中删除,他很擅长这个,在此之前他总能很迅速地让自己的人生重回枯燥无味的正轨,并且他已经习惯了这样。

直面这样无趣的人生,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什么勇气的表现,这世界上大部分人不都是这样吗?

大部分人的底色总是灰白的。

但当这个“变量”变成“姚芯”之后,删除他似乎就有些困难。

他还是忍不住去看他。那天在食堂,看见他的对面坐着一个不认识的女孩,钱垣心中并不惊讶——他觉得姚芯是很讨人喜欢的性格,就算没有自己,也很快就会交到其他的朋友。

所以他没有和他打招呼,而是假装在看手机,默默走开了。

说到底,他对姚芯来说,也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朋友罢了。

或者连朋友都不是。

姚芯却快要变成另一个“西西弗斯”。他依然从早到晚地连轴转,加班对他来说成了家常便饭,白天安排不合理的时间只能靠牺牲睡眠来弥补。

某次副经理带队请客聚餐,他很硬气地拒绝了,最后五组的成员在David的带领下前去吃饭,其他组的员工陆陆续续下班,到头来他还是成了留守部门的最后一人,虽然在“看家”这一岗位竞争中还是比公司大门略逊一筹。

十二点半,他合上电脑,拔了U盘放进包里,准备下班。

他从工位上站起来,猛地竟感到一阵眩晕,眼前一黑,桌上微弱的光源正在翻转、坠落——

“哗啦”。

桌上的文件被他慌乱间的动作扫落在地,在静谧的办公区发出清脆的声响。

姚芯撑住墙缓缓蹲下去,深呼吸了几下才勉强能够视物,感官重回他的身体,他这才感到腹部传来一阵绞痛,空荡荡的胃部痉挛着向他发出抗议。涔涔的冷汗从额上冒出,顺着面庞的轮廓淌下来,惨白的冷光照射着,在他的皮肤上蜿蜒下一道水痕。

他摸索着将文件整理好重新摆回桌上,像刚结束十公里拉练的囚犯,拖着饱受摧残的身心站起来。他抬手熄灭了部门的最后一盏灯,黑洞洞的走廊里,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泛着幽幽绿光的安全出口标识。

他微微躬起身,捂着肚子走出公司,外套的下摆被风卷起,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易折。他去隔壁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了份关东煮。

小姑娘在收银柜后支着脸打瞌睡,听到门口的“欢迎光临”一激灵直起身来,睁眼对上姚芯了无生气的一张脸,吓得说话都打了磕巴,“您,您好!请问需要点什么?”

幸好,姚芯说话的声音还稍微像个活人,他指了指仅剩的几串食材,说:“就这些吧,谢谢。”

他拿着只能算是温热的关东煮走出便利店,苦中作乐地心想人家小姑娘还得值一夜班呢,自己好歹能回家睡个觉。正这么想着,突然听见绿化带里传来几声响动,他侧耳听了听,发现似乎是猫叫。

于是他朝绿化带走进,蹲下身,果然在一片漆黑中看到一双发亮的绿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见了他也不跑,依然待在那里,朝他“咪呜咪呜”地叫着。叫了没两声,声音突然停住,乳白色的小猫从中探出头来,乌黑圆润的鼻头翘起,在空气中嗅闻几下,像是闻到了食物的味道。

姚芯低头看看被自己咬了半口的香肠,有些犯难,“你能吃这个吗?”他举着香肠在小猫眼前晃动两下,那圆溜溜的眼睛牢牢地追着食物跑,只是似乎还对他有些防备,还没有要从绿化带中出来的打算。

与其自己吃完一根已经半冷的香肠,他倒是不介意和公司楼下的小猫分享。姚芯摸摸兜里的纸巾,痛快地把竹签上的香肠一分为二,再掰成小块洒在地上,嘴里叫着“咪咪”,试图把这只小猫引诱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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