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 2)

“今天我下课回来,看到它躺在马路中间,都是血……我不知道是不是被车撞了,但是、哥,它还没有死……真的……”游宸冷得发抖,小狗的鲜血混合着泥水将他的衣衫弄脏,他却依然紧紧地抱着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哽咽着乞求道,“父亲不让我带它去医院,哥……求你了,救救它……它还没有死……”

姚芯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他看了看紧闭的大门,咬咬牙,拉起游宸的胳膊,说:“走,我带你去。”

那个晚上,他们驱车赶往三公里外的宠物医院,姚芯把自己的外套披在瑟瑟发抖的游宸身上,后者没有躲,或者说他没有任何动作,他只是坐在那里,任由水珠从他的身上滴落,男孩的目光落在医院雪白的地板上,一言不发。

等待的时间在姚芯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不清,他只知道那只小狗最后没能被救回来。

当它小小的身躯安静地躺在那里时,那只小狗就像只是睡着了一般,还没有完全冰冷的身体上好像还携带着不久前男孩拥抱它的体温。

然后他看见游宸哭了,那是他第一次清楚地看见浑圆的泪珠从这个并不熟悉的弟弟眼中掉落,砸在盖住那只小狗的白布上,留下一连串深色的痕迹。

姚芯注视着那几滴泪痕,如同那个暴雨夜落下的雨滴,又如海上掀起的深蓝色漩涡,带着痛楚的深刻的死亡的轮廓,他默默无语,感到鼻尖一阵酸涩,同样为这样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死亡落泪。

“你是很喜欢小狗吗?”他抬起手腕抹去眼角的泪痕,拿出兄长的架势,蹲下去,轻轻地搂住了游宸,绞尽脑汁地想要安慰他,“哥哥明天带你去买一只好吗?我会说服父亲同意你养的……”

可游宸充耳不闻,他拧着头,依然固执地望着那只已经死去的小狗,直到它彻底离开他的视线,游宸才转过身来,问:“哥,我以后也会像它一样吗?”

“不会的。”姚芯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只能抱住他,感受着男孩的头轻轻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雨水——或者还有泪水,沾湿了他耳侧的皮肤。

“我也会被父亲丢出家门吗?”游宸说,“然后在一个地方死了,没有人知道。”

“……”姚芯感到一种莫名的情绪攥紧了他的心脏,他只能更紧地抱住游宸,然后一遍遍地重复,

“不会的。”

回忆是一瞬间的事,现在是他第二次看到游宸哭,却是他把头靠在对方的肩膀上,他张了张嘴,做出了与六年前同样的回答。

游宸像是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不自在地偏过了头,不再让他碰自己的脸。

两人后半程始终沉默着,直到回了家,游宸进去洗了个手,回来就掰着姚芯的腿,语气凶巴巴地问他:“这样疼吗?能动吗?”

姚芯乖乖配合了一通,应当是没什么大碍,游宸紧绷的神色终于放松下来,但还是有些不放心,道:“你明天别去上班了,去医院拍个片子看看。”

“不用不用,”一提上班姚芯就急了,差点直接下地要给游宸蹦一个,“你看我,好着呢!请假这个月全勤就没了!”

“坐下!”游宸虎着脸训他,“京云是压榨员工吗?怎么你每天都这么回家?”

“也没有每天吧……”姚芯讪讪地坐下了,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游宸忙前忙后,拿了瓶红花油重新坐到自己面前,不等姚芯有所反应,便一手握住他的脚腕,让他踩在自己的大腿上,将他的裤腿撸起,再把红花油抹在手心,捂热了之后再敷到他的伤处。

游宸的动作看着凶,实际上手法轻柔,姚芯几乎感觉不到疼痛,只是这样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上次换门锁也是,好像一直以来,都是游宸在照顾他……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自己不再像是游宸的哥哥了。

“小宸——”他盯着游宸头顶的发旋,缓缓开口。

可惜他刚开了个头就被游宸打断了,“你要是再敢说什么‘你好可靠’之类的话,我就把你扔出去。”

“可是房租是我在付!”姚芯不满地抗议,但很快他又安静下来,小声说,“不是啦,我不要说这个……我是想,和你道歉——对不起。”

游宸顿了顿,依旧低着头,说:“为什么要道歉?”

“我总是给你添麻烦。”姚芯说,“你是不是挺讨厌我的?”

“……”游宸的动作停了一瞬,但很快他就加大力道按上了姚芯淤青的伤处,道,“对,我讨厌你,所以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别给我添麻烦?”

姚芯痛得一蹬腿,刚刚的歉意顿时抛到九霄云外,他带着哭腔控诉,“我都说了对不起嘛!你能不能轻一点……!”

游宸被他一脚蹬在大腿根,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有些咬牙切齿地道:“你给我老实点……!”

他大力捏着自己的脚腕,现在是两处都疼,姚芯眼里直冒生理盐水,不服气地嚷:“你怎么和哥哥说话的!什么态度……嘶!啊痛痛痛……对不起……”

姚芯的腿没有大碍,起码走道不成问题,第二天还能正常去上班。

但有些令他哭笑不得的是,当他早上出门时发现,终于有作业车辆过来维修那盏坏掉的路灯了。

“这都坏了一个多星期了,”他想到昨晚的经历,路过时忍不住仰头问道,“怎么现在才来修啊?”

维修工站在梯子上,闻言挠了挠脸,把头顶的安全帽扶正了,说:“您住这儿?我们队长说昨天半夜接到这片的住户电话,说这边灯坏了之后晚上太黑了,有人走道的时候可能摔了跤,可能摔得还挺严重的,叫得和杀猪似的……队长今早就打发我们赶紧过来修了。”

姚芯:“……”

“哈哈,是这样啊……确实,是要注意安全。”他尴尬地笑笑,迅速把头一低,匆忙逃离了。

坐在工位上时姚芯松了一口气,苦中作乐地心想幸好上班也是坐办公室,不然要他站几个小时,他这腿可能还真吃不消。

他原以为自己这伤旁人也看不出来,但宴雁心细,下午他正拿着文件往打印机的方向走去,女孩拦住他,道:“你腿怎么了?怎么今天看你有点不舒服的样子,这些我帮你去打印吧。”

“昨晚回去不小心磕了一下。”姚芯当然不能把自己昨晚遇到混混的事和她实话实说,虽然感动她的好意,但还是拒绝了,“没关系,还是我自己来吧。David不刚给你发了一堆表格吗,你今天也忙。”

宴雁没有强求,点点头坐下了。姚芯路过她身旁时,听见她键盘敲得噼里啪啦响,嘴里还骂着David脑子有泡,在苏裕清那里受了气就和疯狗一样,一天到晚就想着给他们这些组员穿小鞋……

他拿着文件朝打印机的方向走去,路过一排排小方格似的工位,一转角,看见打印机前站着一个人影——钱垣。

“……”他脚底的方向一弯,差点直接掉头走掉。

这种类似于学生时代调整座位,班主任把你和你曾发生过矛盾的同学安排坐在一起的感觉——虽然姚芯上学时没有这种经历。

不对。他转念又想,又不是我在背后说人坏话,我慌什么?

于是他又转了回去,一抬头对上钱垣有些困惑的视线——看来他刚刚是看到姚芯一个人在那里转来转去的场景了。

紧张和尴尬同时沿着他的后背窜上来,像刚刚吹鼓的气球被人拿针“啪”的一下扎破了,他蔫头耷脑地慢慢走过去,发现钱垣的文件也还没打印完,一时也不会走开。于是两人就站在“嗡嗡”运作的打印机前,诡异地陷入一段沉默。

他盯着白花花的文件放空,只求打印机再快一点好让钱垣赶紧走,没想到他这个想法冒出来的下一秒,眼前一晃,他怀里的文件被人轻轻抽走。

只见钱垣若无其事地将他的文件展平,熟练地操作着打印机,就在姚芯仍在大脑宕机的时候,他已经把还热乎的文件重新塞进了他的手里。

姚芯一句“谢谢”说不出口,差点脱口而出一句“你不是讨厌我吗”,但钱垣没有要停下来同他说话的意思,帮他打印完文件后就离开了,态度之干脆,神态之自如,好像刚刚一声不吭主动帮忙的人不是他。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