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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垣听到他说的这番话,脸上并没有浮现出多少惊讶的情绪,像是早就猜到对方会这样说。

说完,男人便掠过钱垣,径直朝前走去。

“给流浪动物投毒的确不犯法。”钱垣在他身后开口道,“但是你亲戚开的那家狗肉店货源来路不明、食品安全不合规——这个是违法的。”

闻言,男人的身形僵住,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微微扭曲。钱垣却对他凶神恶煞的神情视若无睹,继续用不急不忙的平缓语气说下去,“正规的狗肉馆都有固定的货源管理,你将抓来的流浪狗送去,不说食品安全问题,如果……”

他话音未落,突然感觉脖子传来一阵拉力。他略微低头,看见自己的衣领被男人紧紧地揪住了。

男人语气不善,钱垣不在乎他的质问与恐吓,反而像是刻意激怒他一般——

终于,在男人举起拳头挥向他时,钱垣如释重负地将肩膀向下一沉,抬起还在手腕上敷着药膏的右手挡住了他的攻击。

对方没有想到他的动作,明显也是愣怔一瞬,紧接着便被钱垣拧了胳膊一脚踹开。男人惨叫一声,但反应迅速,立刻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朝钱垣扑去。

但可惜他实在是小瞧了面前这个看似文弱的男人,钱垣的身量与力气都凌驾于他,甚至连格斗技巧都极为娴熟丰富。被钱垣摁倒在地时他的额头冒出冷汗,在心里暗骂没想居然是个练家子,而且下手极黑,他甚至产生了自己的胳膊会被硬生生地扯下来的错觉。

挣扎过程中,钱垣的眼镜被男人打掉,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钱垣甩了甩头,这并不妨碍他的动作,只是在视线掠过手腕上的茶色色块时短暂地走了神——这个膏药只是他贴上给姚芯做做样子的。

“……别再做这种事了。”钱垣摁住他的肩膀下压,这时他的语气无端让男人听出了一丝森然的意味,“你自己也知道你们那个狗肉馆根本经不起检查,更何况你往猫食里投毒的事情,往小了说,毒杀流浪动物的确不犯法,但往大了说,就是在公共场所投毒……小区里有这么多孩子,万一哪天误食出了人命,这性质就不一样了,你也明白吧?”

男人在身心的双重施压下抖若筛糠,一被钱垣放开就跌跌撞撞地往反方向跑去。钱垣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轻嗤一声,甩了甩自己的手腕走到路灯下。

时间拉回到现在。

“钱垣?”

姚芯望着他,小声地惊叫起来。

“……”刚刚揍人时八风不动的钱垣此时此刻身上的慌乱几乎要具象化,他眼睁睁地看着姚芯从灌木丛站起来,一步步朝自己靠近,向来高速运转的大脑几乎宕机。

直到姚芯站定在他面前,眉头微皱,“你……”

钱垣冷汗都下来了,终于在这最后关头急中生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贴着药膏的手腕递到姚芯面前,声音虚弱:“好痛……”

“啊,怎么回事?”果然,姚芯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转移了。他注意到钱垣毫无血色的脸,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知所踪,淡色的眸子在路灯的照耀下澄澈地闪着星星点点的光,略微失焦地望着他。

姚芯呆了一瞬,又见钱垣的身体站不稳似的摇晃两下,立刻上前一步抱住了对方,语气担忧,“刚刚发生什么了?我和苏总监听到有打架的声音……啊,对了,苏总监——”

说到这里,他才想起来还有苏裕清这么个人。而钱垣在听到“苏总监”这三个字后,嘴角抽搐了几下,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收回了一脸脏话的表情,借着现在的姿势光明正大地抱住姚芯,用不太情愿的语气问:“他怎么来了……?”

“呃,一会儿再和你解释……”

说曹操曹操到,半天没有动静的灌木丛那边突然同时传来一声猫叫与苏裕清的声音,“姚芯!我帮你把那只猫抓住——啊我靠!它挠我!……”

一个小时后,姚芯带着已经成功绝育的小狸花匆匆走进医院大厅,在一排蓝色塑料椅上见到了分坐两边的苏裕清和钱垣两人。

前者是来打狂犬疫苗的,后者是被姚芯勒令前来检查手腕的。

只是不知道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此时都面色不善地坐着,听到姚芯的脚步声时又同时抬头看他。

两道目光齐刷刷地汇聚在他身上,姚芯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压力。

他抱着航空箱小心翼翼地在两人之间坐下,里头的狸花猫麻药还没过,正麻木地躺在里头吐舌头。

他率先打破沉默,有些尴尬地发问:“怎么样?医生这么说?”

“不太好。”

“要死了。”

同时出声的两人越过姚芯互相瞪视着对方,几乎凝成实质的目光在姚芯面前交汇。姚芯毫不怀疑,如果是在动漫里,这两人的视线一定会被加上噼里啪啦的火花特效。

最终,这两人又异口同声地开口道:“他胡说。”

“……”姚芯顿觉头大,他左看右看,一边是上司一边是朋友,先关心哪个都不太合适。纠结半天,他还是选择了看上去更委屈一点的钱垣,对苏裕清说了一句,“苏总监,你都打了狂犬疫苗了,当然不会死。”

他转头对钱垣嘘寒问暖,忧心忡忡地道:“很严重吗?”

见状,苏裕清一口气哽在喉头上不去下不来,看着钱垣那副低眉顺眼地安慰姚芯说“没事”的表情时就眼前一黑,心想你刚刚阴阳怪气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样子。

他当机立断地用手腕搭在额头上,瞎话张嘴就来,“我还没打破伤风呢,刚刚做了皮试……哎哟我现在感觉有点不舒服,我不会是有点过敏吧……”

闻言,钱垣不着痕迹地往苏裕清的方向瞟了眼,无声冷笑,但面上还是一派体贴隐忍,手指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发现眼镜不在后又状似无措地收了手,睫毛垂下来挡住眼中的情绪,撇过头去不再看姚芯,低声道:“我没什么事,你先去看看苏总监怎么样吧。”

“……”苏裕清目瞪口呆,在心里大骂钱垣贱人,装可怜谁不会?!

但没想到钱垣的段位比他想象得还要高,说完这话还不算结束,又牵强地扯了扯嘴角,“没事的,我这个手腕也是旧伤了,只是没和你提过,以前都是这样挨过来的……你去看看苏总监吧,毕竟他是领导,而且他对你也……我就……”

好一壶柔弱无辜又故作坚强的绿茶!

苏裕清被气得七窍生烟,眼见着姚芯看他的眼神已经带上谴责“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啊”,正巧这时给他做皮试的护士出来喊他,说时间到了,可以来打破伤风了,他这才哀怨地看了姚芯一眼,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姚芯刚哄了这边两句,一看那边苏裕清又是一副被抛弃的幽怨模样,良心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怀里的航空箱,欲哭无泪地心想,能不能来个人救救他。

没有哪位神明搭理姚芯的祈祷,自然也没有人来救他。

此时已经快到医院的下班时间,诺大的空间只余下他们几人,苏裕清与护士的对话声隐隐约约传出来,很快又被值班护士翻动纸页的轻微声响盖过。

突然,漫长的走廊灯从尽头逐一熄灭,只余下大厅的白炽灯悬挂在两人头顶,散发出朦胧的白光,将他们笼罩在内。

姚芯张嘴,想问钱垣今天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偏过头去时看见后者白皙的皮肤仿若在光照下发光,微卷的发丝勾勒出金色的轮廓,随着主人的动作纤巧地晃动着——

“在看什么?”

钱垣转过头来与他对视,轻声询问道。

原来钱垣也有黑眼圈……姚芯顿了顿,没有镜片的阻隔,他能清晰地看见那双漂亮的眼睛下方挂着两轮明显的青乌。

他看上去好累。脑子里刚刚产生这个念头,姚芯突然就不忍心将心里的疑问问出口,好像担心自己的询问会平白增添钱垣的负担一般。

于是他抿了抿唇,将疑问咽了下去。

“肩膀。”钱垣动了动嘴唇,目光依然望向他,道,“可以借我靠一下吗?”

“……!”姚芯倏地坐直了身子,唰地把头转回去,目视前方,说,“可以,你、你靠吧。”

他几乎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等待着不属于自己的重量降落在自己肩上。

很快,他的右肩一沉,钱垣的额头轻轻倚在他的肩头。

“我的手腕之前的确受过伤……”

姚芯的耳朵一动,伴随着钱垣轻声吐出话语,一阵轻柔的气息扑在他的耳垂,他无端感到一阵触电般的酥麻,下意识就想用手搓搓自己的耳朵,但很快就意识到现在钱垣还靠在他肩膀上,便克制住了抬手的冲动。

他刚刚放下的好奇心又被钱垣的这句话提起来,同后者相处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他感到那有关过去的神秘面纱即将被掀开。姚芯有心想听听他的故事,但还没来得及等钱垣继续开口,苏裕清便卷着半截衣袖从科室出来了。

他的目光立刻锁定在两人亲密的姿势上,表情难看得像是要吃人,钱垣却不紧不慢地直起身来,还不忘掀起眼皮朝苏裕清投去漫不经心的一瞥。

挑衅。雄性的本能让苏裕清迅速地读懂了那个眼神所传递的讯息,但他的神情却因此快速平静下来,没有表现出任何被激怒的模样。相反,他就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信步走到姚芯身边,甚至伸手要去接过后者怀里的航空箱,“可以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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