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1 / 2)

“我看到有人扛着摄像机拍摄,因此没有走近,只是看到那个记者举着话筒对着钱垣说了什么,他的脸色突然就变了,毫无预兆地就挥拳打在了对方脸上……

“我和钱垣在竞赛时打过交道,知道他一直是那种冷静到几乎冷漠的人。”说到这里,苏裕清提起嘴角,扯开一个像是自嘲的笑,“他很理智,很聪明,是那个竞赛组里唯一一个大一新生,所以我对他印象很深刻,原本还想结交一下,没想到……”

姚芯打断他,“那有没有可能,是那个……记者,他先做了什么不好的事?还是说了什么话冒犯了钱垣……”

苏裕清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但我知道那时候的钱垣看上去情况非常不对,和他平时的样子判若两人,他简直失去理智了——如果不是有人上去把他们拉开,我真怀疑……”

他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之后才继续说下去,“他可能会把那个记者直接打死。”

“……”姚芯没有说话,似乎是被怔住了。

“那个场面简直……恐怖,姚姚,你不会想知道的。”苏裕清说,“表面上越平静的人,发起怒来更加可怕。你能想象吗?一个人被你按在地上,他的血溅出来,弄脏你的脸、你的眼镜、你的衣服,但你依然没有停下——”

“别、别说了……”姚芯的脸色变了变,忍不住出声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

苏裕清看见他眼中的恐惧,知道他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随后,他又用更加和缓的语气,道:“今天上午的时候,他站在那个房间外,有一瞬间我看到他的脸上出现了和当时一样的表情——

“我只是担心你……会受伤。”

姚芯默默片刻。苏裕清看到他眼中出现了名为“难过”的情绪,他轻轻对自己道:“我知道你是为我好,谢谢你,但是……钱垣是我的朋友,我不要听别人说他怎么样,我相信我自己看到的。我……我会自己问他。”

他很固执,苏裕清有些无奈,其实他早就料到了。但他没有坚持,只是微微弯下身去,牵起姚芯垂放在身侧的手,闷声说:“我只是不想再看到你在我面前受伤。”

他的眼神落寞下来,“你那个前男友,还有施彦昭……”他努力牵起嘴角笑了下,故意用轻快的语气道:“姚姚,我都要奔三了,这二十多年喜欢上一个人不容易,要是你再出什么事,我上哪哭去啊?”

“……”姚芯的表情终于松动了,他有些别扭地道,“你净说些不好的,我才不会出事。”

“是是是,你不会出事,你会开开心心,平平安安的。”苏裕清连声哄道,可说出来的话却不是玩笑,而是出自真心,“姚姚,我总怕我哪里做得不够好,总怕我没办法保护你,总怕你受伤。”

“刚刚说的话,可能你听了不高兴,但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苏裕清望着他的眼睛,低声道。

空荡荡的大平层没有开灯,钱垣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自他从福利院回来后,他就维持着这个姿势躺在这里。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道现在几点。他睁着干涩的眼睛凝望着雪白的天花板,直到黑暗将他的视觉剥夺。太阳落山了。

直到他的手边传来一团毛茸茸的温热,百元跳上沙发,用脑袋拱着他的手心。

他支起身子,发现被他反扣在茶几上的手机此时正亮起光。

“……喂?”

轻微的电流声传来,短暂地将他拽回了现实世界。随后,他听见那道熟悉的声音,“钱垣?”

“嗯。”他从沙发上坐起身,在被夜色包裹的客厅里回应姚芯,“怎么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才重新有声音传来,“今天早上的事情我还是很在意。我很……担心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没关系,就当陪我聊聊天吧。”

姚芯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小心翼翼,似乎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敢来询问。钱垣用手指无意识地描摹着手机的边缘,良久,他开口道:“你相信我吗,姚姚。”

“我当然相信你。”姚芯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但紧接着,他像意识到什么不对劲,“钱垣,你、你现在还好吗……?需不需要我过来……”

“没关系,别担心。”钱垣出声打断了他,用一如往常的、平静的声音道,“今天苏裕清和你说了什么吧。”

他用的是陈述句的语气,电话那头的姚芯明显顿了一顿,但他没有给对方开口的时间,继续道:“你不用过来找我,我现在情况不太好,你不会想看到这样的我的。

“我只是想告诉你,姚姚,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离那个姓宋的人远一点。”

说完,钱垣缓缓闭上眼,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一张比现在稍显年轻,却依然难掩苍老的面孔逐渐浮现出来。

“钱垣,表演完节目之后留一下哦,投资人爷爷说要帮你做衣服,要带你去房间里量一下尺寸。”

钱垣的视线从幕布后的舞台上移开,看向身旁同他温声说话的老师。这是他加入小学合唱团的第三年,今天是儿童节,他们参加了市里的儿童合唱比赛,马上就要轮到他们上台;运气好的话,他忙碌的爸爸妈妈会有空坐在台下看他的表演。

投资人爷爷。他在心里回想着那个老人的脸,朝老师无声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跟着大部队一起走向舞台。

他们的表演很成功,起码老师是这样告诉他们的。台下掌声雷动,钱垣的脸颊因为兴奋而有些红扑扑的,他在舞台的聚光灯下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在人头攒动的观众席里寻找熟悉的身影,但他很快就垂下眸子,有些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运气向来不太好,爸爸妈妈也许还在出差,他们并没有出现在台下。

但他没有让难过的表情在自己脸上停留太久,他跟着其他小朋友一起鞠躬谢幕,然后转身下台。到了后台,他小跑着朝侧门走去,老师正在那里等他。

一个成年男人对年仅十岁的钱垣来说过于高大了,他得费力仰起头,才能看清在后台昏暗的灯光下,老师脸上微笑的表情。

“我们走吧。”老师牵起他的手,温柔地说。

他们表演的地方在一个巨大的酒店,不仅有用来表演的舞台,还有金碧辉煌的宴会厅。而从后台的小门走到投资人爷爷的房间,需要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需要钱垣迈开小小的步子走九十六步。

厚厚的地毯和墙壁,好像隔开了酒店的一切,钱垣来时听到的宴会厅传来的喧闹,渐渐已经听不到了。

投资人爷爷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扇漂亮的、厚重的大门,小小的钱垣用尽自己的全力也无法推动他分毫,而住在里面的爷爷则可以轻而易举地打开它。投资人爷爷站在屋里,从老师手里接过他紧攥着的小手,带他走进了那个昏暗的房间。

“老师……”大门在他身后渐渐被关上,钱垣有些踌躇地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看门缝里老师离开的背影,问,“老师不来吗?”

“乖孩子,老师还有事,没办法陪你。”

大门被彻底合上,这个房间很暗,钱垣有些看不清投资人爷爷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

“那我要怎么回家?”钱垣问,“老师会来接我吗?”

投资人用他那低沉的声音笑起来,让钱垣想起他看的动画电影里,那个会发出轰隆隆声响的怪兽。

“回家……”老人慢慢地说,“爷爷会送你回家的。”

“……”钱垣勉强地点了点头,“好吧。”

他的手被老人粗糙的大掌紧握着,对方的皮肤就像一张干枯的树皮,将他手背的皮肤摩擦得生疼。在黑暗中,他被对方引领着来到房间里的沙发旁。投资人爷爷坐在上面,然后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对他说:“来,坐到爷爷这里来。”

钱垣犹豫了一下。

他从五岁起就不再喜欢被人抱坐在腿上,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陌生人;而他现在已经十岁了。于是他摇了摇头,说:“我不要。”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