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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亨抬头,还未张口,就听石潭水幕处悠悠传来声音:

【或许是上行下效,李亨对于宦官的依赖也离不开李隆基的“言传身教”。说起唐之宦官擅权之罪,后世普遍认为始于玄宗时期。是的,又是我们的玄宗李隆基——权臣、外戚、女祸、宦乱,他以一举之力全部包揽。玄宗真不愧是皇帝犯错的集大成者!】

“是,父皇,儿臣还是得多向您学习。”

李亨低眉敛目,恭敬应下。

李隆基面色一僵,眉心直跳。

眼见天家父子就要大打出手,郭子仪赶紧上前插进两人中间,好说歹说、半拖半劝地把李隆基扶回亭子:

“圣人,您先听听水幕,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阉宦污了您的圣名,也好防范万一。”

李隆基勉强点头,杀意凛然地望向水幕——

【在平定“安史之乱”的战争中,宦官监军,为害甚大。最初,在安禄山挥兵直入的紧急关头,唐玄宗临时招募兵士十一万人,令李琬和高仙芝为将、宦官边令诚为监军出征。当时,东都守将封常清战败,退入陕州,与高仙芝商议,退守潼关,保卫西京。这原本是十分明智的决策,但宦官边令诚因为索贿不成,竟向玄宗进谗言诬陷将领。】

【边令诚先是构陷封常清夸大敌情、动摇军心,随后又指责高仙芝放弃陕地,克扣军饷。唐玄宗听信谗言,令边令诚在军中杀死二将。高仙芝死前悲痛长呼:“我遇敌而退,死则宜矣。今上戴天,下履地,谓我盗减粮赐则诬也。”士卒皆呼冤枉。】

水幕上,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头颅被士兵们捧在怀中,他们目光愤愤,望着最前方耀武扬威的黑衣太监。

边令诚穿着一身监军的黑袍,那眯缝的眼睛时不时闪过狡诈的冷光,活脱脱一只无毛的狐狸。

边令诚站在高台上俯视着高仙芝和封常清的尸体,把玩着手中的金色令牌,神色冷漠而傲慢。

士兵们愤怒的呼喊并没有让边令诚害怕,他慢条斯理地一抬手,一群持刀护卫立刻拔刀挡在了他的面前,冰冷的刀锋对准了这群保家卫国的士兵。

“杂家是奉皇命行事。”

边令诚弹了弹手上的令牌,施舍般地抛出一句解释:“高仙芝怠战,理当斩首示……”

“你懂个屁!”

“阉人胡说!”

“高将军有没有怠战,我们打仗的难道不知道?!”

边令诚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激动的将士们打断了。眼泪冲刷着他们沾满灰尘的面庞,那一对对眼眸却亮起了愤怒的火光。

群情激奋间,不知是谁先扬天高呼——

“将军冤也!将军冤也!”

这一声“将军冤也”如石落潭,瞬间激起万千回声。

先是一个人在喊,然后是十个人在喊,最后是一百人、一千人、一万人……整个军营里都回荡着地动山摇般的悲痛高呼——

“将军冤也!”

直到这时,边令诚刻薄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惊恐。他将李隆基给他令牌高高举起,企图用这块冰冷的小令牌抵御千万将士的怒火。

“快走吧,边大人。”一旁的侍卫急切出声,额头滴落冷汗。

边令诚踉跄后退一步,目光不由望向高仙芝的头颅,恰好对上那血污面孔间瞪得极大的黑白眼眸——他居然不肯瞑目!

边令诚咬了咬牙,在侍卫的护送下,匆匆离开高台……

【两位将领被冤杀,极大地动摇了军心,对平定安史之乱造成了严重的不利影响。】

【两员忠贞爱国的武将未能战死沙场,却惨遭宦官毒手、含冤而死,当真可惜可叹,令人悲恨。】

“噗通。”

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跌倒的声音。

众人闻讯望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袍的小太监摔在雪地里。那个小太监见众人望向他,猛地撩起袖袍盖在脸上,慌不择路地向院外冲去。

巧合的是,高力士正好带着一队侍卫押着李辅国和鱼朝恩进门。这小太监捂脸跑路,一时不察竟然撞进了高力士怀里,一时间双方人仰马翻,高力士倒在雪地里痛骂不休,而侍卫则把这莽撞的小太监一脚踢翻,制服在地。

“哎哟,是哪个不长眼的!”

高力士被人扶起,一把掐住小太监的下巴。小太监吓得浑身颤抖,手脚乱挥。但奇怪的是,尽管下巴都被掐紫了,可这小太监死活不肯抬头,拼命把脑袋往胸口藏。高力士不耐烦地给两旁的侍卫使了个颜色,三人同时动手,总算把这小太监的掰正了脑袋——

“边令诚?你跑什么?”

被叫出名字的那刻,边令诚两腿一蹬,骤然脱力,面露绝望。

“边、令、诚?”

听到这个名字,封常清猛地回头。他大步上前,揪着边令诚的后脖颈,像拖死猪般将这小太监拖回石潭边。

封常清看了看水幕上那脱毛狐狸般的黑衣太监,又比对了下面前青衣太监那细长的眼睛,冷笑不止:

“当真是上天助我大唐——边令诚,今日就是你死期!”

语毕,封常清猛地挥拳。

沙包大的拳头正中边令诚那讨人厌的眯缝眼。边令诚惨叫一声,竟然被打得倒飞出去,在和着烂泥的雪地里滚了两三圈才堪堪停下。

边令诚头晕目眩,还没来得及求饶,背上又不知被谁重重踹了一脚,登时扑棱着向前飞出,顺着雪地滑出老远,血和烂泥糊了个满头满脸。边令诚吐掉嘴里烂泥,才抬起头,恰恰又对上封常清举起的拳头——

边令诚被打得晕天转地,像是只绿毛耗子般满地乱窜,慌不择路地逃进人堆。

他跑进文臣堆里,年轻些的文人当即撸起袖子,拿着笏板就是劈头盖脸一顿抽,直把边令诚抽得哀哀叫唤。

年老些的文臣倒是没有直接动手,只是手上端着的茶盏、瓜碟总是动不动滑落,又恰好不偏不倚地砸在边令诚的身上,烫得他吱哇乱叫。

边令诚捂着脑袋,一骨碌滚离了文臣圈——然后成功进入武将们的领地。武将们就没那么多顾虑,自诩粗人的他们上来就拿真诚的拳脚招待边令诚,拳拳到肉、掌掌生威,直把边令诚打得口歪鼻斜,软如烂泥。

或许是求生的欲望让边令诚爆发了力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猛地扑向一人,凄厉道:

“高仙芝!我于你有恩!你要救我!”

这一声恍若霹雳,就连封常清都停下了攻击。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地看着高仙芝。

“是……边令城,曾是臣的监军。”迎着众人目光,高仙芝面色冷硬,拳头紧握,但最终还是没有否认。

李光弼和郭子仪互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倒是邓景山快言快语,无所顾忌:“高特进,我记得你在唐击小勃律之战时曾与边令诚共事?”

高仙芝点了点头。

“爱卿,这贼阉可曾害你?!”李隆基豁然起身,关切地望向高仙芝,一副想要替他伸冤的急切模样。

“我没有!我有恩于高仙芝!”边令诚嘶声力竭,可根本没人理他。

最后还是高仙芝自己摇了摇头:“回禀圣人,当时臣还不是节度使,攻破小勃律后,夫蒙灵察将军不满臣越级表功,多次为难于臣,欲抹臣及下属军将之战功。是监军边令诚将此事上奏朝廷,力陈此战之艰险与军将之功绩,臣方得圣人垂蒙……”

“是我!是我!”边令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一亮,疯狂点头:“是我上奏的!是我上奏的!我是忠臣,我有恩于高仙芝,你们不能杀我!”

“你有恩于高特进?”封常清眉头一压,指着石潭目露凶光:“你就是这么有恩于高特进的?在战危之时,索贿赂、进谗言,将我和高特进两人斩于军前……这就是你说的恩?”

“一码归一码!”

边令诚一梗脖子,口不择言:“我奉命行事,下令的可是圣……”

“住嘴!”

滚烫的热茶砸在脑门上,边令诚没说完的话顿时转为一声惨叫。

李隆基收回手,声音冷得像块冰:“如此贼阉,不必与他多言。带下去,杖杀!”

“圣、圣人!奴才错了、奴才错了……”

边令诚这才回神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他赶紧跪倒在地,拼命磕头:“圣人、圣人……奴才不会干那样的事情!水幕说的是未来、未来……未来谁又说得准呢?!奴才不会那么做的!奴才是冤枉的!”

“事不当时固争,防患于未然。”李隆基面不改色,挥手让侍卫动手。

区区阉人,不过蝼蚁。

死一个家奴能给自己出口气,还能笼络武将们的心,这对李隆基而言简直再划算不过。

“高仙芝!高仙芝——哦不,高特进!特进大人,救我,救我!”边令诚死死抱住高仙芝的腿,痛哭流涕:“没有我,你怎么能当上节度使?!没有我,你怎么能成为特进?!我有恩于你,你得救我!”

“挟恩图报,果真小人!”

封常清咬牙切齿,望向高仙芝:“高特进,莫要被这阉人蒙骗了!”

高仙芝微微颔首。

他俯身抚上边令诚鲜血淋淋的食指,在边令诚迷惑的目光中,高仙芝略一用力,将他的食指从自己的裤腿上扯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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