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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祁月没有出声,书中所有文字都在赞扬牺牲者勇猛无畏,贬低苟且偷生的小人。一句“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名扬万里,心甘情愿献出生命。渐渐的,他潜意识觉得无私奉献是理所应当,沈琦的话却引起他心中万丈波澜。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人的寿命本就短暂,死去便不再复生,哪怕宇宙颠覆也与逝去的人再无半点关系。

“很可笑吧?一国将军却养出了个逃兵儿子。”沈琦干巴巴笑了几声随后继续道:“正巧那日偷翻墙便撞见了下山游历的师尊。他一身红衣太扎眼了,明明是个俊朗青年周身却散发出难以忽视的凌厉,我当时就看呆了,等我回过神时,他已经站在我面前,仰头问我想学剑吗?”

阮秋盛拍落手中灰尘,也跟着接过话音问道:“然后你就跟着师尊走了?”

沈琦砸吧几下嘴,又变回原本模样卖起关子:“你们知道师尊当时说了什么吗?”

“啧,赶紧说,别吊胃口。”章祁月急着听后续,抬脚踹向沈琦却反被对方甩开,很没出息地在雪地里滚了几圈。

“他骗我娘说我命中有劫,要是去了战场反而会短命。我娘就信了啊,她本来就不愿意让我去军营,就直接把我丢给师尊了。”

“我等了半天你就给我说这个?我信你个鬼!”

“真的啊,我骗你什么。哎哎哎章祁月你起开!我说我说,师尊当时就多说了一句'蜉蝣岁短,朝生暮死,人亦如此,游荡一世,为何不随心而动。'其他的都是真的啊!”

阮秋盛手中动作顿住,不断咀嚼着那句话,他前世在太多人的注视下成长,走错一步都倘若坠落深渊。为了不看到别人失望的眼神,不断压榨自己的一切。而如今他重获新生,有稳定的居所,有师弟们相伴,还有一位师尊指导庇护,他不需要再关切过多身外之事,也不需为了社交而强撑起的假笑。

世事如苍狗,生命终凋零,随心而动,随心而行。

第08章 修行(一)

夜色抹去残阳,繁星高悬。他们三个就着火光谈天说地,心中隔阂悄烟消云散,身后影子被光亮拉长紧紧相贴,像极了失散多年的亲兄弟。

雪落无声,铺满地面却触及不到酣然入睡的少年。火苗还在跳动,但没有人再开口,平稳的呼吸声相互交织,阮秋盛两手护住躺在他腿上的师弟们,就这样坐着打盹,不敢乱动生怕自己扰乱他们的美梦。

他已经习惯性地保护身边人。如今身为大师兄,他依旧本能地将师弟们护在身后,哪怕自己目前毫无长处。

半睡半醒间灵石被人取走,连带着那抹暖意也一并消失。阮秋盛立刻清醒过来像只刺猬一样警惕地瞪向来人,看清容貌后又收起浑身冒出的尖刺,微俯身行礼。

邹煜食指竖在唇间点头回应,俯身捞起两个熟睡的孩童,在离开前又扭头看向阮秋盛。晚间凉风将那句关心吹入耳中,彻底捂热了迷茫冰凉的内心。

“回去休息吧,不必有压力,有为师在。这么久,你也辛苦了。”

从小被教育男子汉顶天立地,要尊老爱幼,学会主动张开双臂将家人揽在身后不受任何威胁,阮秋盛一直像只小兽嗞出利牙装凶试图驱赶所有试图靠近的人。

可现在,有人摘下他的面具,淡然立在他们前方挡下烈阳,筑出一片绿荫。

阮秋盛第一次体会到被保护的感觉。

邹煜没有再像之前那般运用轻功来去自如,双手揽住他们腰间将头部稳稳靠在自己肩膀上,就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山将他们送到自己房间内,步伐极缓,环抱珍宝般不肯出现任何磕碰。

他也是从孩童成长过来,一路跌跌撞撞爬上如今这般顶尖修为。风吹日晒,修炼从不停下,老宗主极为严厉,带着他踏入危险境地,当年瘦弱少年多次死里逃生,为了活命逐步练就骇世功法。后来得到所有人夸赞的邹煜却没有欣喜,漠然望着那一张张笑脸,心中暗自立誓:以后如果自己收徒绝对不会让他们涉险,哪怕一事无成,他也能尽力去护佑一生。

他苦心劝说阮秋盛卸下伪装,却在转身后为自己戴上一副天衣无缝的盔甲。

夜晚的幕布被黎明曙光扯破,阳光淌进屋内,唤醒了床上熟睡的人。章祁月坐起身发呆许久才慢慢回魂,想起昨晚温馨热闹的场景,还没等他笑容爬上嘴角,就被一旁写字的纸重新打回去。

【一千零五十遍符咒,今天画完明天给我看,别忘了。】

他昨天就不该跟着二师兄瞎起哄!!!!

章祁月苦着脸下床,书桌早已被自家师尊收拾整齐,几沓符纸躺在桌侧等待被人拿走绘制。章祁月盘腿坐下,闭上眼捻起一张,神叨叨说着梦话:“符妃,朕待你不薄,你是朕的爱妃,看在爱妃心系朕的面上,朕来陪你。”

他之前没怎么看过宫斗剧,只知道一些表面称呼,现在说出来完全是为了安慰自己,试图以平常心对待这庞大的工程量。

这边章祁月骂骂咧咧个不停,另一边沈琦也不好过。两眼一睁还没坐起来就看到不远处邹煜撑着下巴看风景,吓得他直接滚落地上,抽起搭在床边的外衫,胡乱披上就拿起剑跑到面前,恭恭敬敬喊了句“师尊”。

“嗯,练吧,一千一百遍剑法入门招式。”

“啊?今天练完?”

“不然呢?你想下午提前结束也行。”

邹煜抬起眼皮就看到沈琦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一样,他朝前院空地扬了扬下巴,沈琦立刻领会前去站定,长剑出鞘摆出标准的起手式。

握剑而竖,两指擦过剑面,斜侧过身破空刺出,手腕内翻快速挽起剑花再度刺出,就这样重复着相同的“刺”法。十遍之后身形猛然后翻,剑挑上半空,双腿有力蹬起,长发凌乱摆动,衣衫翻飞。蹲膝落地右腿侧扫扬起尘土,抬手接下剑柄直直刺破邹煜扔出的花瓣,刹那间四分五裂坠于地面。

剑术特点在于轻快敏捷、潇洒飘逸,在敌人未察觉到危险时便已经靠近直中要害,不给对方留丝毫反击空隙。想要掌握流畅一套剑法,那基本功必须要扎实,沈琦就这样在邹煜的监督下,劈、刺、挑、抹、穿等一系列入门招式一练就是几年。

练剑极其费力,五十遍下来沈琦已经浑身酸痛站不住身,他将全身重量都撑在插入地面的剑上,扶着腰喘气哀嚎:“师尊,你就不担心小师弟吗?你也可以去适当监督他画符的,还有大师兄,他那琴声还能清耳......”

“老实练你的剑,再说废话继续加练。”一句话让沈琦哑了声,他只能认命,抬起剑继续相同动作。

邹煜一片接着一片花瓣丢出去,思绪早就飘远。山上那俩小子就算去看也是给自己找堵,章祁月能把初级阵法第一面画全他就谢天谢地了,还有阮秋盛,一天内如果能把琴谱认清,他都恨不得用传音让全天下人知道自己收的三个徒弟都是天才。

果然邹煜是了解自己徒弟的。

此刻章祁月就差贴在书上去辨认那些鬼画符走势趋向,成型的符咒没几张,身后倒是堆满了废稿。笔墨交叉绘制出的图案又被大片乌黑盖住,随后抛到后方空地。

松开毛笔,章祁月后仰躺地,把自己埋没在墨香中,半死不活道:“符妃啊,朕乏了,你自行离开吧。等朕之后再宠你。”

短暂装死,他突然想起自己一举一动师尊都能看见,又迅速爬起来蹭到桌前仔细观察图中特点,运用他曾经做数学几何题的思维寻找对应线条,这么一捣鼓还真被他看出了规律。

借着这点灵光他重新拾起笔,凝神运转灵力,笔过之处皆无停顿,一气呵成。黄纸符泛着光亮,在章祁月注视下缓缓飘到半空中,紧接着圆形结界悄然出现挡在上空。稀疏灵力游荡在结界上,勉强撑过几秒,就如同玻璃般破碎,徒留一张残破黯淡的符咒滑落在地。

巨大的成就感涌上心头,虽然只是昙花一现,但至少已经达到他想要的效果,只要勤修苦练,说不定就能稳定住防御结界。以后他也能拥有自保能力,不会被人嘲笑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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