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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尔的父亲很爱他,这件事就和安吉尔的父亲对他管教很严厉一样众所周知。

安吉尔决定参军时,他的父亲借了一大笔钱,专门给他打造了一把剑,据说是为了时刻提醒安吉尔不要忘记自己的尊严和信念。

那个年代,神罗将特种兵当成一种宣传手段,强调特种兵能有效降低战争的伤亡。萨菲罗斯那样的英雄,能拯救无数普通士兵。不论多么危险困难的任务,由特种兵出面就能化险为夷。

身为强者就应该保护弱者——说是天真也好,愚蠢也罢,安吉尔当初选择参军时,确实心怀这种愿望。

安吉尔离开后,为了还清债务,他的父亲拼命工作,本来身体就不太好的人很快病倒了。

杰内西斯的父母多次想要出钱资助,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论及自尊心,安吉尔一家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哪怕在葬礼上都绝不轻易掉泪让他人同情。

葬礼结束后,她和吉利安一起站在新立的墓碑前。微风拂过,墓碑前的花窸窣摇曳。

墓土的味道还很新,安吉尔还不知道他的父亲已经去世了。

哀伤无处可去,于是像面团一样发酵起来,填满了寂静的空气。

她问吉利安,人死后会去哪里?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有很多不同的看法,那是她第一次了解到星命学的理论:世间万物都诞生自同样一种精神能源,就像水回到大海,人死后灵魂也会回归本源。

这些生生不息的精神能源在星球内部循环,如同河流一般,所以被称为「生命之流」。

因为大家都会回到相同的地方,人死后听起来并不孤单,她当时决定相信这个说法。

她想象安吉尔的父亲也变成了这河流的一部分,在安吉尔不知道的时候,悄悄从他身边经过,或是化成天空中落下的第一滴雨点,假装不经意地敲敲他的肩膀。

好像他只是出门的时候忘带东西了一样。

战场上的雨和巴诺拉村的雨一样吗?

特种兵淋雨了也会生病吗?

她在村子里问了一圈,但没有人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

安吉尔的父亲很爱他。

安吉尔的父亲其实是他的养父,就像杰内西斯的父母其实是他的养父母一样。

若要说有什么不同,吉利安拒绝了神罗的资助,而杰内西斯的父母收下了神罗给予的巨款。

今天是晴天,很遗憾,天空里找不到一丝乌云。但安吉尔也不适合当雨滴就是了。

她对扎克斯说:“那把剑由你拿着很合适。”提前堵死了他想要和她谢罪的念头。

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安吉尔的生父是荷兰德。G计划当年由他主导,他和注射过杰诺瓦细胞的吉利安结合,生下的孩子就是安吉尔。

得知自己身世的真相后,安吉尔心中当时有什么绝对不可动摇的信念崩塌了。他逼着扎克斯拿起剑,借扎克斯的手了结了自己的性命,然后临死前,又撑着最后一口气将自己的剑传给了扎克斯。

那把剑现在就在扎克斯身后背着,剑刃镀着一层亮亮的光,一看就知道被保养得非常好。

安吉尔,麻烦起来的时候是不输杰内西斯的麻烦。他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直接一撒手,什么都不管了。

……倒也不能说是什么都不管了。

扎克斯说:“你这里原来也有一只啊。”

她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羽翼雪白的安吉尔复制体虽慢了几步,但此时也追了上来,正负责盯着杰内西斯以免他反悔闹出什么动静。

“什么?”

“安吉尔复制体,”扎克斯说,“爱丽丝的教堂里也有一只。”

他语气微顿:“看来你这只也在劣化。”

这件事她当然知道,她只是不愿意说,不愿意去想,所以她换了个话题:“爱丽丝是……?”

爱丽丝这个名字就像电灯的开关,扎克斯体内有什么噌的一下亮起来。

他告诉她两人是如何在贫民窟的教堂里相识,讲到教堂里的花田,以及两人约好了要一起去米德加上层的市区卖花。

“还有克劳德。”扎克斯说,这是他在执行任务时认识的朋友,对方来自尼布尔海姆,那是个和扎克斯的家乡贡加加一样,贫瘠偏僻的小乡村。

“如果有机会的话,真想介绍给你认识啊。”

他挠了挠头,笑道:“可惜下一次见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她已经有将近一年没有和杰内西斯以外的人说过话了。

时间这种东西,越是舍不得,它流逝得越快。特种兵听力灵敏,扎克斯收起开玩笑的神情,她意识到寒暄差不多该结束了。

“如果要被逮捕的话,我希望是被熟人逮捕。”

“那可不行。”扎克斯说,“就当我任务失败,快走。”

她还不太习惯这种从少年到青年的转变,仿佛只是一夜之间,她印象里那个活蹦乱跳的小狗伙伴已经变成了沉稳的狼犬。

估计听到了追兵的脚步声,旁边的杰内西斯哼了一声,手里的长剑重新燃起赤红的光芒,眼神寒凉地朝这边扫来。

“……我记得你以前特别热衷执行任务。”想要表现自己想要得不得了,简直恨不能立刻被神罗空投到前线大展身手。因为太过沉不住气,扎克斯还被安吉尔训斥过不少次。

扎克斯笑了一下,说:“那是以前。”

她本来想问他,他现在还想当英雄吗?

但追兵已至,耐心告罄的杰内西斯张开翅膀,不由分说将她抱了起来。

无视背后包围过来的喧嚷,扎克斯站在原地,目送两人远去。

她回过头。

那个背着剑的身影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彻底被云层遮挡,看不见了。

被神罗捣毁了之前的基地,这件事不要紧,因为杰内西斯的备用基地很多。

他们横渡大海,从东大陆跨到了西大陆,重新在一片山脉里安了家。

因为是新家,要添置的东西很多。杰内西斯的那些复制体成天飞来飞去,像忙碌的工蜂一样在巢穴里进进出出。

她不知道杰内西斯在搞什么花样,他这次似乎铆足了劲,要把冷冰冰的基地装饰得更有生活气息,甚至还搞来了地毯和沙发,方便人休息时横躺在上面。

像星空一样煜煜生辉的紫色石英,她摆到了最漂亮的木桌上。木桌上铺着一层白色的蕾丝垫布,花瓶里插着几枝干花。

巴诺拉村的苹果树又开花了。

两年前,为了销毁罪证,神罗炸毁了巴诺拉村。本来应该已经只剩焦土和废墟的村落,有几棵苹果树顽强地存活了下来,如今终于再次熬到开花结果的季节。

紫色的石英旁边多出了紫色的苹果。

学名为白色巴诺拉的苹果树,成熟的果实外皮会透出一种美丽而深邃的紫。

她说:「就像葡萄一样。」

三人站在苹果树下,地面光影如水,阳光的碎片粼粼跃动。杰内西斯嗤了一声,说:「哪有用水果比喻水果的。」

「但也没有人说不能这么比喻。」安吉尔安慰她,然后给了杰内西斯一个略带警告的眼神。

回忆里夏日的蝉鸣声嘶力竭,闷热的空气慵懒缱绻。

她坐在地毯上,那只安吉尔复制体将脑袋枕在她膝头,白色的翅膀耷拉下来,像扇子一样在身侧展开。

西大陆的山脉气候凉爽,哪怕是夏季也并不燥热。和气候的变化无关,它最近明显有些无精打采,蜷在她身边的时间也变多了。

她摸摸它的脑袋,顺着它的脊柱抚摸,但这并不能减轻身体不断劣化的痛苦。

杰内西斯回来时,它抖抖翅膀想站起来,哪怕只是对杰内西斯打个喷嚏也好,想履行自己的职责。

她抱住那只安吉尔复制体的脖子,让它继续躺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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