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私情21(1 / 2)

眼见火光骤起,众人这才明白康景明之意,康隆大骇:“你这畜牲,你这是要害死所有人吗?!”

喜阁之内,康景明悠悠笑道:“大伯,不是你说的要给姐姐陪葬吗?等到了九泉之下,姐姐一定会感念你这份好意的——”

说着话,康景明又捧着康韵面颊,“姐姐,你看到了吗?连公主殿下都要为你陪葬,姐姐,我好高兴,我这就来见你了……”

康隆听得肝胆俱裂,他此前见康景明因康韵之死一副生无可恋之态,责骂时,总是要喊他去给康韵陪葬,未想到康景明竟将此言听了进去,如今,更是真要让这么多达官贵胄一同给康韵陪葬。

露台上惊叫四起,因火从东面来,受惊的夫人小姐们慌不择路往西逃,然数十人聚在一处,推搡冲撞间霎时有人跌滚在地!

裴晏站在最前,立刻道:“卢卓——”

卢卓得令,忙带着几个武卫疏散人群,又往后喊道:“都往后退,退回厅内,往密道里去,不要慌,火起不来的——”

话虽如此,可那火似有灵性,顷刻间便窜上了露台围栏,众人只觉一股子热浪袭来,又因夫人小姐们衣饰繁复行走艰难,竟三三两两堵在密道入口,而适才站在最前之人,如今都落在最后,反成了最容易被大火燎到之人。

裴晏目光四扫:“保护公主。”

话音落定,九思护着庆阳公主往厅内挤,姜离站在队伍末端,先一把将付云慈和虞梓桐推进了厅门,就在她也要进门时,一股子浓烈的刺鼻之味忽然飘了过来,她眼瞳一颤,一时顾不上避火,只豁然转身往火势最盛处看去。

露台只有连廊为出口,此刻连廊内外火势汹汹,火苗似灵蛇一般窜上房梁与围栏,又一路蔓延至露台与厅阁东窗,四起的浓烟中,几抹刺目焰光一闪而逝,姜离心腔狂跳,四肢发僵,似透过那妖异的火舌,看到了一场更为毁天灭地的大火。

她凛然喊道:“是硝石,是康青在放火,东北方向——”

火光漫天,一道着黑衣的清瘦身影在不远处的花墙后半隐半现,令人心惊的是,他手中握着一把弓/弩,弩上火光烈烈的箭簇正对准了这处厅堂。

也直到此时,众人才看清漆黑的厅堂内,四面墙边皆摆着不少桌帷严实的长案,长案下放着密封竹筐,谁也不知筐内是何物。

她的呼喊惊动了康青,武卫们抽刀飞扑,康青箭尖一移,“咻”的一声便有劲风破空而来,姜离眼睁睁看着火箭簇飞向自己,周身肌肤又生燎痛之感,千钧一发间,一道身形挡至她身前,又见一抹寒光电闪而出,“叮”的一声轻响,裹着桐油布的火箭猝然坠地。

一箭不成又来一箭,但裴晏衣袖当风,持剑而立,剑花轻挽之间,便是最好的弓手也难突破,第三箭尚未射出,两个武卫腾挪扑至,几乎是同时,一墙之隔的暗巷中响起一阵嘈杂的马蹄车轮声,几息之后,数道水柱自高墙外滂沱而下!

这时,又有几道人影跃上西面墙头,竟是冯骥与三个武卫,他一个跃身,足尖点围栏近前,低声禀告道:“大人,巡防营和武侯铺的人都来了,水车和唧筒齐备,这火烧不起带回来两个人证,您看如何处置?”

一旁的付云珩惊喜万分,裴晏下意识与姜离对视一眼,吩咐道:“今夜此地多半要花些功夫,把人带过来审。”

冯骥应是,卢卓在后道:“诸位莫慌!火马上就灭了!”

此刻大部分人仍挤在厅内,一听此言,所有人皆生劫后余生之感,胆子小的更腿软瘫坐了下来。

对面喜阁中,康景明揽着康韵的尸体,本打算好好欣赏这场大火,在场这样多人,就算困不住大理寺武卫们,可这么多夫人小姐,总也有逃不出去的,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火起的快,灭的更快——

“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做的这样隐蔽,不可能有外人知道,康青也绝不会出卖我……”

裴晏收剑入鞘,“三日之前,浮香斋采买了大量焰火,时近年末焰火昂贵,一个品香雅集何以花费如此巨资?恰巧在前一日,你与康隆同至大理寺接受问询,你们离开之时,康隆那句‘陪葬’之言尤其刺耳,而今日整天都有金吾卫全城搜捕,你自得消息,但你没有躲藏,反而还要举行这雅集,你所请之人,亦几乎涵盖了长安大半非富即贵的客人,那你的目的便昭然若揭了。”

说着话,他又示意连接露台的厅堂,“时下硝石与桐油等物皆管控严格,你想谋害这么多人,只有拆解焰火中的硝石炭粉来放火一道,你这厅堂乃是此宅后院,狭小逼仄,若火势迅猛,倒是即便连通密道也难逃生,但既料到你害人之法,适才卢卓带人先一步赶到时,你屋内掩藏的硝石与木炭已被尽数毁了。”

他话音落定,卢卓从胸前掏出个不大不小空水囊来,众人这才发现,这些武卫胸前皆是微鼓,因冬日穿着臃肿并不明显。又有人掀开桌帷一看,果见竹筐内皆是硝石与木炭粉末,此刻皆被浸湿,莫说火烧不过来,便是烧过来也难引燃。

姜离不知裴晏有此般安排,她看着裴晏侧影,又擦了擦掌中冷汗,狂跳的心腔这才一点点平复下来。

说话间连廊火势已灭,裴晏带着一众武卫踩过满地水渍黑灰行至喜阁,花墙之后的康青早被捉拿,其余武卫已入喜房将康景明团团围住,康景明避无可避,主仆二人皆是穷途末路,康青恨红了眼,康景明却不怒不哀神色安然。

他贴着康韵额头,“姐姐,我又让你失望了,不过没关系,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我知道姐姐在等我,姐姐别怕,我这就——”

他话音未落,两个武卫见势不妙一拥而上,卸其臂膀与下巴的同时,一把短刀自他袖间滑落,那是一把三寸来长的单刃香刀,红烛照耀下,闪着渗人寒芒。

武卫将康景明押跪在地,又将刀递给裴晏,裴晏吩咐道:“先把死者的尸体抬去别的屋子安置,搜查整间宅邸后再行审问——”

冯骥领命而去,见康韵被抬走,康景明说不了话,却在喉间发出几声悲鸣,眼眶亦红透,众人看着他这幅痴情模样,只觉万分不适。

庆阳公主心有余悸地站在露台,“鹤臣,此人是新娘屠夫,那浮香斋也留不得吧?”

裴晏应是,又看了一眼天色道:“时辰已晚,这案子与大家无关,大家也都受了惊吓,公主殿下不若先带着其他人各自回府歇下。”

今夜好一场惊心动魄,庆阳公主高耸的发髻都乱了三分,按理是该回府歇着,可她性子素来骄纵,事情到尘埃落定这一步,她反而不想走了,“你别赶本宫走,今夜本宫也是受了多少年没受过的气,本宫非要留下看看此人除了这不伦之行,到底还有怎样的面目,你放心,本宫就是解惑,绝不妨碍你破案。”

裴晏欲言又止,但这时前院方向走来一行巡防营与武侯铺之人,隔着几丈积雪冰冻的内湖,姜离隐约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也就在此时,付云慈带着虞梓桐靠近她,“薛姑娘,你没事吧,刚才你让我们走前面,我生怕你被火势燎到了,这是兵部侍郎府上的虞姑娘——”

五年未见,虞梓桐身量更高,五官也已长开,鹅蛋脸,柳叶眉,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像极了她明媚张扬的性子,她真诚道:“薛姑娘,我对你久仰大名,也知道是你救了阿慈,你既是阿慈的救命恩人,那便也是我的恩人,适才你顾念我们二人,也实在让我感激,我们……”

虞梓桐说着话,却忽然发觉身侧付云慈呼吸急促起来,她转眸一看,便见付云慈直直盯着对面水阁,面色一片煞白,虞梓桐随她视线看过去,眼风登时一厉,只见对面代表巡防营来的人,竟是多日未见的徐令则!

徐令则在巡防营任从六品都尉,今日裴晏身边的冯骥前去求援,徐令则不敢大意,亲自带人与负责长安火情管制的武侯铺同来,来了之后才知今日连同庆阳公主在内,有这样多人身处险境。

喜阁门口,付云珩冷笑道:“徐大哥,真是多日未见了。”

徐令则有些尴尬,“阿珩——”

付云珩不善道:“如今这情状,徐大哥还满意吗?哦徐大哥还不知道吧,我姐姐纵然被污蔑的恶名缠身,但她并不惧怕自轻,今日,她也来了——”

付云珩扬了扬下颌,徐令则便往对岸看去,这一看直令他面上青白交加,眼神簇闪道:“阿慈……哦不,付姑娘身体无恙便好,关于那污名,若她清白,自然早晚能洗清。”

“若她清白?!”付云珩咬牙道:“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姐姐,那日在我们府上所言,不过是道貌岸然之语,回府一日便定下了退婚之策,你真是好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争执,徐令则面上挂不住,当下便道:“裴大人,既然火已灭,凶手也被抓住,那我们就先——”

他告辞之语尚未说完,对面露台之上却起骚动,听出不对,裴晏和付云珩几人都看了过去。

……

庆阳公主不走,其他夫人小姐也随了她,但余妙芙站在人群中,面色却越来越白,她拉着江佩竹的手道:“佩儿,不如我们先走一步吧。”

江佩竹拉着她不放,“走什么走,咱们现在走,可真是不明不白的,自要知道那凶手用人心制香是真是假才对,何况公主殿下都不走咱们却先走了,岂非显得殿下异类?你看看其他人,可都是跟着公主殿下留下的。”

余妙芙咬牙道:“那、那我先走——”

江佩竹却不依,拽紧她道:“你别怕啊,现在凶手被抓住了,除了这案子还有别的乐子可看呢,你看对面是不是徐将军家的公子?我记得他祖母可是你的姑祖母,你们平日里来往可多?”

余妙芙眼睫轻动,忙望向对面,见来的真是徐令则,她不禁面色一缓,又欲言又止道:“是,是他,不过我平日不常去徐家……”

江佩竹笑起来,语声一扬道:“咦,那对面是不是徐公子来了!”

她此言一出,所有人先看向对面,看清徐令则后,又神色各异地看向付云慈,见她面白如纸眉眼戚然,愈发私语纷纷。

“到底是因私通之名被退婚,说是报了官,可的确没个说法……”

“是啊,再如何喊冤,可那流言也不是凭白无故来的吧?好端端的,有谁会处心积虑害她?这可是极损阴德之事……”

“可不是,徐家和付家不是相交多年的世交吗?若她是清清白白的,徐家怎么会选择退婚呢……”

露台三五丈宽,低低的说话声彼此都听得清楚,付云慈再见徐令则本就心绪难平,再听着这些难以反驳之言,屈辱顿时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语声微微发抖道:“桐儿,我们先走吧……”

虞梓桐愤然道:“你无错为何要走?错的是污蔑你之人。”

江佩竹与虞梓桐早有嫌隙,闻言冷笑道:“说的好像全天下人都想害云慈一样,怎么别人没传出那无耻之名,偏偏就她传出来?”

虞梓桐忍了江佩竹半晌,此时上前两步,“江佩竹,阿慈哪里对你不住你要如此伤她?挑拨是非,搬弄口舌,你与下九流无赖有何异?”

虞梓桐将门之后,身量高挑,亦会拳脚功夫,她不管不顾痛骂,江佩竹心底虽是害怕,可当着众人之面却不愿露怯,于是她也上前,“你放肆,你——”

余妙芙拉着江佩竹,“好了佩儿,不要与虞姑娘计较,这是云慈的私事,不宜拿出来宣扬……”

这话颇有歧义,看似温和劝架,实则是认同江佩竹所言,姜离站在一旁听了半晌,至此刻,看着余妙芙的目光彻底冷了下来,而江佩竹并不会听劝,她死死盯着虞梓桐,又下意识往后一推,“你别管,我今日非——”

“要”字还未出,忽觉余妙芙脱了手,江佩竹往后一看,便见余妙芙竟被她推得倒在地上,而这一摔,她本就苍白的小脸皱做一团,似是痛苦极了,江佩竹吓了一跳,“阿芙,你怎么了?我、我根本没有使劲——”

余妙芙神色痛苦,但眼底更多的却是紧张慌乱,她不住摇头,“我没事,没事,扶我起来,我……我想回府……”

斗嘴是斗嘴,眼下疑似伤了人,事情便不同了,庆阳公主从西面挤过来,惊讶道:“这是怎么了?何处伤了?”

余妙芙想起身,奈何腹部痛如刀绞,根本动弹不得,想让江佩竹扶一把,可江佩竹吓得不轻也不敢动她,她一时急红了眼,四下寻求帮助,这时,人群之外的姜离走了进来,她蹲在余妙芙身边,柔声道:“余姑娘怎么了?我来给姑娘看看?”

庆阳公主道:“对,薛姑娘在此,她可是辛夷圣手——”

长安最有名望的女医,任是谁都不会拒绝,可余妙芙看到姜离,不似看到救星,反而像看到了洪水猛兽一般,她面生恐惧,一边摇头一边往后缩退,“不,我不需要大夫,我不看,我不用看大夫……”

江佩竹大为诧异,“阿芙,受了伤怎么能不看大夫?”

庆阳公主也道:“妙芙,你可是在本宫府上见过薛姑娘的,你不必害怕。”

余妙芙痛得冷汗淋漓,亦怕的快要哭出来,而这时,注意到不对劲的裴晏等人也大步走了过来,余妙芙从人群缝隙里看到了徐令则的身影,当下惊惧更甚,“不,让我回家,我要回家——”

江佩竹扶着她,姜离也上前半揽住她,又将手往她腕上一搭,余妙芙奋力挣扎,可不知怎么,只觉姜离手似铁箍力若万钧,只能眼睁睁看着姜离为她请脉。

这时裴晏到了跟前,“生了何事?”

众人为他们让路,江佩竹忙不迭道:“裴大人,真不关我的事,是虞梓桐非要与我争辩云慈那私通的流言是真是假,还喝骂于我,阿芙是想劝阻,结果、结果我轻轻一推她就摔倒了,也不知伤了何处,痛的不轻——”

虞梓桐冷笑道:“衙门尚在调查,江佩竹便以谣言数次侮辱阿慈,裴大人,阿珩,你们已查了几日,难不成还无结果?阿慈这污名何时才能洗去?!”

付云慈也未料到局面一发不可收拾,眼见余妙芙受重伤,受辱的她反而担忧的红了眼眶,付云珩看看又被欺负的姐姐,再看看眼前这一张张看戏的面孔,咬牙道:“裴大人,既有了证人,依我看还我姐姐公道最好的方式便是即刻审问——”

裴晏看向付云慈,付云慈微惊,“找到人证了?”

裴晏点头,付云慈定了定神,恳切道,“那便请大人明断是非,还我清白——”

忽然冒出来什么证人,其他人听得云里雾里,面上却仍是颇多质疑,裴晏扫视一圈,点头道:“也好,冯骥,把人带过来——”

证人不证人不算紧要,因余妙芙已痛得低吟起来,庆阳公主看出不对,急声问道:“薛姑娘,妙芙到底怎么了?莫不是摔断了骨头?”

姜离秀眉紧拧,满眸震惊,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之事,“公主殿下,我、我不便直言……余姑娘应不是摔伤,她是……”

她盛名在外,这般言辞更令人惊疑,庆阳公主径直道:“什么病不可说?你看她痛得快不成了,救人为重……”

姜离兀自犹豫,可这时,抱扶着余妙芙的江佩竹忽觉指尖沾到了一星温热,她抽出手一看,便见指尖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

“血!她流血了——”

江佩竹吓得跌坐在地,幸而姜离揽着余妙芙才未摔在地上,而这时,近前的几人也掩唇惊呼起来,因一抹鲜红自余妙芙身下溢了出来,霎时间,年长的庆阳公主和一众夫人们皆明白了一切。

庆阳公主不敢置信,“妙芙!你有了身孕?!”

余妙芙咬牙缩成一团,哪里敢答此话,然而事已至此,不必她点头,真相已是一目了然,众人哗然一片,站在裴晏身后的徐令则更是面无人色。

庆阳公主不禁大怒,“妙芙,你可是未出阁的姑娘,你怎么……”

未婚而孕乃是实打实的私通之行,众人惊异地看着余妙芙,难以想象这位平日里娇柔可人的姑娘能做下这等寡廉鲜耻之事!

余妙芙恨不能晕死过去,可这时,冯骥带着两个鼻青脸肿的年轻小厮走了过来,二人满面惶然,两股战战,到了跟前,冯骥道:“大人,证人来了。”

所有人转身看来,这一侧身,两个年轻的小厮先看到裴晏,又一眼看到了他身后地上的锦衣女子,二人面色大变,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小姐,小人对不住小姐——”

一阵落针可闻的寂静之后,满场二次哗然,庆阳公主惊愕道:“你们不是散播流言的人证吗?!你们喊妙芙小姐,你们是她的下人?!”

二人瑟瑟伏地不敢应声,可就是这不敢应声,令众人明白了一切,庆阳公主匪夷所思地看回去,“余妙芙,污蔑云慈的流言是你散播的?!”

庆阳公主不知说什么才好,其他人也惊愕难当,一片沸然议论中,姜离半搂着余妙芙,微微低头,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话,便见余妙芙身子一颤,陷入巨大恐惧之中,而不过片刻之间,她便下定决心似的睁开了眼睛。

她越过裴晏几人,直勾勾地盯向徐令则,哀哀切切道:“表哥,你真的不要芙儿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哦莫哦莫写的有点开心哈哈 眼见火光骤起,众人这才明白康景明之意,康隆大骇:“你这畜牲,你这是要害死所有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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