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求救27(1 / 2)

絮雪初歇,姜离徐步跟在裴晏身后,淡淡地打量眼前阔达的宅邸。

时隔五年,裴国公府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飞檐连绵,亭台木石不显奢华,却极具匠心,无论是别致的假山园景,还是匾额对联上的诗文题字,都常令人眼前一亮,凛冬时节,朱楼碧瓦银装玉砌,松竹榆柳白头覆雪,但一路行来少见仆从,略显得清寂了些。

待入内苑,裴晏道:“祖母宿疾已久,是年轻时留下的病根,这些年一直用药调理,可始终见效甚微,近来更是只能卧床安养。”

顿了顿,他又看姜离一眼,“康景明的案子已审得差不多,公文已呈至御前,今日一早,寿安伯也连上了三道急折,午时之后,徐钊和庆安伯已至御前请罪。”

康景明杀人偿命难脱罪责,但徐令则和余妙芙还真不好说,二人父亲一个是执掌巡防营五万禁军的御前红人,一个是世袭伯爵,纵然如今已多有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朝中多半会有人为其求情。

姜离早有所料,只道:“尽人事看天意吧。”

这个“天意”多有所指,裴晏也默然下来,九思跟在二人身后道:“哪怕陛下网开一面,徐家那位少将军和余家四姑娘的名声也坏了,今日一早长安已经传遍二人丑事,如今世家们都等着看两家如何收场呢,事情闹成这样,也不知是不是要结亲。”

怀夕奇怪道:“那余姑娘都怀了徐家的孩子了,难不成徐家公子不娶她吗?”

九思耸耸肩道:“若是不娶,徐家的名声更坏,若是娶了,那以后徐家的家眷们,却是没脸出不好。”

说话间裴老夫人的院子近在眼前,甫一进院门,便见墙角的三五梅树仍是灼灼盛放,门口的小丫头往里禀告了一声,门帘掀起,走出来个面容和善的老嬷嬷,裴晏开口道:“文嬷嬷,祖母可等着?”

文嬷嬷便是当年让姜离折花的裴老夫人亲信,时隔五年,她鬓角更添霜白,神容却更显慈爱,她点头道:“等着的,这位姑娘便是薛大小姐?”

裴晏应是,姜离也点头问候,文嬷嬷上下打量她片刻,又仔细瞧她眉眼,片刻笑着打起帘络,“姑娘快请——”

屋内点着沉香,裴老夫人着鸦青团花纹通袖袄裙倚靠在西厢的罗汉榻上,裴晏将姜离带进去,“祖母,这位便是孙儿与您提过的薛姑娘,孙儿将她请来了。”

裴晏让开身,姜离便对上一双混浊却和气的眸子,她欠了欠身,“老夫人。”

裴老夫人和蔼地笑道:“鹤臣提了姑娘几次了,老身想着姑娘身份贵重,哪能给我老婆子瞧病,却不想姑娘真的来了,快过来坐,阿文,倒茶来。”

文嬷嬷奉茶,姜离便在老夫人榻前坐了下来,“老夫人不必忧心,治病救人本就是医家之责,老夫人若信任我的医术,也是我之荣幸。”

裴老夫人眉眼微弯,“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声名,除了勤苦,还得看天份,满长安也难找出几个似姑娘一般的人物,刚回长安,可还习惯?”

姜离手捧着热茶,“还算习惯……”

寒暄了几句,姜离放下茶盏褪去斗篷,“请您伸出手来。”

老夫人挽了挽袖口伸手,姜离指尖刚搭上她腕子,秀眉便是微蹙,这时裴老夫人道:“此前在用石斛泽兰丸,姑娘看看,如今改个什么方子更好。”

片刻,姜离收手,头也不回道:“请裴大人暂避。”

裴晏一愣,当即转身而出,九思怔了怔,也连忙退去了中堂,这时姜离才道:“老夫人乃是沉疴,只改方子还不够,我想为老夫人验查身子,不知老夫人可愿?”

老夫人看一眼文嬷嬷,强忍尴尬道:“这……老身自己的病自己清楚,再如何治,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姑娘只需开个方子老身挨过这个冬日便好了。”

姜离并不着急,温声问:“老夫人是否时常头痛,小腹疼痛坠胀,秽露量多,色黄与赤白相兼,且质稠,平日里多有口干口涩,食欲不振,此外,还当有腰骶酸楚,小便短黄,大便秘结或溏泻不爽之状?”

裴老夫人面色更显僵黑,又强作镇定道:“姑娘所言不错。”

姜离和缓道:“老夫人不必难为情,您的病乃是拖延日久才越显严重,您脉息强健有力,乃是长命百岁之象,又岂能早早自弃忌医?我是女子,最明白私密处患病对女子最是折磨,您若是请了别的大夫便罢了,今日既是我来,还请您信我。”

裴老夫人年过花甲,素日和蔼持重,可此时面对着姜离,却难堪地绷紧了背脊,但如此,愈发显出她下半身僵硬,似乎多有不适。

姜离又道:“此病乃是湿热邪毒侵及胞宫腹盆,气血瘀滞又与败血搏结,因邪气盛实瘀热内结,而致腹痛较重,并有高热寒战之状,又当瘀热阻于肠道,可致腑气不通、热结旁流,继生腹泻无食欲等症,眼下我一。”

裴老夫人听至此,紧张地攥着衣袖,活了大半辈子的她面上竟露出几分无措,“我、我并非怕姑娘多言,实是这病随了老身大半辈子,到了如今这把年纪,莫说旁人,便是自己都嫌恶的紧,姑娘想尽心力,但老身忍忍也就过了,倒也不必……”

姜离不懈道:“我明白老夫人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可人活一世,不论贵贱,不论老幼,身体发肤寸寸金贵,怎能受着病痛折磨度日?世间女子最会一个‘忍’字,若没法子倒也罢了,如今有得治,老夫人何需再忍?快要过年了,您只要信我,我保准年关之时,您不会再为此病痛所累——”

姜离言辞真切,听得文嬷嬷动容起来,她也跟着劝道:“老夫人,就听薛姑娘的吧,这不是什么有违规矩礼教之事,也不是什么污秽不堪之事,您痛得夜夜难眠,当真不能再拖了,这几年没了虞夫人,您没有一日好过的。”

“虞夫人”三字让姜离心头一颤,而这时裴老夫人面容终于有所松动,“那、那便劳烦姑娘了……”

姜离也松了一口气,吩咐怀夕留下医箱,她也暂避出去。

怀夕明白老夫人顾及脸面,从善如流退去了中堂,九思见她出来,连忙迎上来道:“怎么样了?”

怀夕道:“还得一会儿。”

九思点了点头,见裴晏站在窗边不言,他便与怀夕闲聊起来,“你一直跟着薛姑娘吗?你看起来年纪不大,你们二人行走江湖不怕吗?”

怀夕微微一笑:“有何好怕?许多人求着姑娘救命呢,哪敢有人害姑娘?”

九思又道:“但倘若被薛姑娘救下的那人有大仇家,那姑娘岂不是也会被连累?我观姑娘气息,不似武功高明之人。”

怀夕眨眨眼,“那你看我呢?”

九思道:“你高不至五尺,又瘦,你……”

怀夕五官生的显小,个头就更是秀珍可爱,但她这辈子最恨被人说矮,一听此言,表情顿时危险起来,但想到是在裴府,她忍了又忍转身站去了门口。

九思抓了抓脑袋,嘀咕道:“我没看错嘛……”

大抵近两刻钟后,才听屋内传来要水声,没多时,姜离一边净手一边道:“与我所料不错,老夫人这几年病情反复拖延日久,病况已有些严峻,但老夫人不必太过担心,按我的方子治,尚且来得及。”

净了手,姜离唤了怀夕进来,又道:“我要给老夫人开三个方子,一为汤液内服,一日三次,二为汤液坐洗,早晚两次,三为药包热敷,将药包放在蒸笼之中沸水蒸一刻钟,再用粗布包裹放于小腹部热敷,热敷一刻钟可缓痛。”

一听此法,裴老夫人和文嬷嬷对视一眼,皆有些惊讶,裴老夫人道:“从前我有位极信任的女医,也常用热敷法,只不过她是汤液热敷。”

姜离心知她所言仍是虞清苓,便笑笑道:“热敷之法不算少见,老夫人既曾用过,那更是极好。”

等姜离写好方子,已经是夜幕初临,又叮嘱了些禁忌,见老夫人折腾半晌多有疲惫,她随即提出告辞,裴老夫人便唤道:“鹤臣,你替我送薛姑娘——”

裴晏入内应是,眼看要出门,裴老夫人又问:“你母亲可好?”

裴晏道:“您安心,母亲在礼佛。”

裴老夫人未再多问,出来上房时,姜离却看了一眼裴晏的侧影,裴晏的母亲高阳郡主乃是当年的昭亲王李闽之女,昭亲王擅弓马,高阳郡主便也习得一手骑射之术,也因此,她常用马鞭教训人,但她记得当年高阳郡主并不信佛道。

疑问一闪而过,姜离并不打算深究,待出了老夫人院子,九思执灯在前,沿着偏东侧的回廊朝府门处走,没走几步,裴晏问到:“薛姑娘诊金几何?”

怀夕看向姜离,九思也竖起耳朵,姜离平静道:“一两……金。”

裴晏脚步微顿,怀夕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家主子,“姑娘,您、您说多少?”

姜离道,“一两金,有问题吗?”

“没问题。”裴晏先答话,又拿过九思手中灯盏,对未回过神的他道:“去书房取诊金来。”

九思呐呐应是,一路小跑而走,怀夕目送他离去,又瞥了一眼裴晏情绪难辨的神色,暗自琢磨裴晏此刻做何感想,一旁姜离也瞟了裴晏一眼,见他无所动,她便也施施然领受了这笔诊金。

这时,怀夕鼻息微动,“什么香?”

她目光四扫,又看向了身边镂空花墙,上前两步仔细往花墙之后一瞧,惊讶道:“姑娘快看,好漂亮的梅林——”

姜离不想动,可与裴晏默然而立更无趣,于是她也朝花墙后看去,这一看,她当即拧紧了眉头,目之所及的裴氏园景,竟不知何时种了大片的绿萼梅,如今绿梅正开,似丛丛绿雪簇拥在虬结枝头,好一片赏心悦目。

此处离老夫人院子以西的梅林颇远,她依稀记得,这里原是大片的芭蕉木槿,她瞥了一眼神色如常的裴晏,心底狐疑更甚,又得片刻,九思捧着个锦盒跑回来,见怀夕巴巴望着梅林,喘着气道:“这是麟州绿萼梅,我们府中种了三片林子呢。”

他说着将锦盒递上,怀夕看一眼姜离,将沉甸甸的锦盒接了过来。

拿了诊金,姜离不愿久留,一路行至府门,裴晏问到:“祖母的病——”

姜离道:“七日之后我会再来,裴大人不必相送了。”

她说着上了马车,裴晏站在府门前,目送着马车远去,等人走远了,九思不敢置信道:“公子,小人问过,薛姑娘在寿安伯府出诊,可是一文钱不要的,怎么在咱们这里便要一两金啊,一两!一两金子!便是医署金大人也不敢要这么贵!”

裴晏目光悠悠,“她去其他人府上,也不会这么贵。”

他说着转身入府,九思抓耳挠腮道:“啊?合着只有咱们府上这么贵啊!她知不知道您如今一个月俸禄几何啊——”

九思替主着急,裴晏的心情却似乎不错,他点头道:“是,只有我们。”

九思见他优哉游哉的,怒不可遏道:“您知不知道您一个月禄米禄银林林总总加起来十两银子不到啊!!!”-

回程的马车上,怀夕打开锦盒,看着那一小枚金光灿灿的金元宝瞠目道:“姑娘,您真敢要啊!您和裴大人,一个敢要一个敢给,长安城还有比您更贵的医家吗?裴大人也不似人傻钱多的啊……”

姜离盯着锦盒,眼底晦暗不明的,“我丑话已说在前头,他却还要请我,那也不怪我诊金贵了。”

怀夕将锦盒合起,小心翼翼道:“您在去别家出诊,可不会要这么贵的诊金,您如此特殊对待,倒像是……与裴大人有仇似的。”

姜离牵唇,“很明显吗?”

怀夕一愕,“啊?真有仇啊!”

姜离轻嗤一下,更像是在逗弄她,“仇倒也说不上,但也不可能白白去他府上出诊便是了。”

怀夕眼底满是好奇,但姜离往车璧一靠养神起话的打算,怀夕抱着锦盒,只好将满心好奇压了下来。

回到薛府时天色已经黑透,刚一进门,便见如意守在门口,她上来道:“大小姐,广宁伯府上的二小姐来了。”

广宁伯府二小姐正是郭淑妤,姜离与她公主府莳花宴一别已有数日,还有些挂念她的手腕,此刻一听她来,连忙道:“人在何处?带路——”

“在前院候着,三小姐在作陪。”

姜离入前院时,便见正厅内灯火通明,门口守着七八个面生仆妇,门内郭淑妤正在和薛沁说话,薛沁正眉飞色舞说着什么,郭淑妤却一眼看到她归来,立刻抬步走了出来,“薛姑娘回来了——”

到了跟前,姜离问:“郭姑娘,你的手可好了?”

郭淑妤今日身披丁香色百花戏蝶纹斗篷,浅笑一下道:“你送来的方子我用了,这几日一直在府里好好养着,如今已经大好了,姑娘不必挂心。”

姜离摸了摸她的腕骨,见果然已无大碍方才放下心来,又借着明灿灯火打量郭淑妤一瞬,便见她乌发如缎,五官明秀,面色却有些差。

她开门见山问:“姑娘这么晚来可是有事?”

郭淑妤身边跟着一位紫衣侍婢,那七八个仆妇亦是她一同带来,见她欲言又止地往四周扫了一眼,姜离了然道:“不如请姑娘去我那里坐坐?”

郭淑妤立刻应是,又向薛沁告辞,“三姑娘,那我便先去大小姐那里了。”

薛沁不甚乐意,却是道:“也好,反正前天晚上长姐大出风头,徐家和余家的事,你让她给你细细讲来便是了,时辰晚了,我先回去歇下了。”

话音落定,薛沁又看向姜离,“长姐去裴大人府上看的如何?”

姜离不耐应付,只道:“她人病状不好多言,妹妹早些歇下吧。”

言毕,她拉着郭淑妤而走,薛沁原地跺了跺脚,只好转身回了内院。

走在半途,郭淑妤道:“适才了许久徐家和余家的事,我这才知道,原来付姑娘被退婚还有这么大的隐情,那徐公子和付姑娘定亲多年,到头来却如此无情无义,也实在是叫人唏嘘……”

感叹两句,她又道:“听说姑娘刚去裴国公府出诊了。”

“是,裴老夫人有些旧疾复发了。”姜离顿了顿,又问:“郭姑娘今日完的话?”

郭淑妤笑意散去,紧抿着唇角点头。

姜离心里有数,回头看了一眼跟着的一众仆妇,不再多问,只等将人请回盈月楼,奉上茶点,又屏退吉祥与如意后,才静静等郭淑妤开口。

“还请姑娘救我——”

人一走,郭淑妤便恳切开了口,姜离有些心惊,“姑娘不必客气,你这是……有何处不适?”

郭淑妤开了头,表情却极其紧张,一旁的紫衣侍婢替她道:“薛姑娘,我们小姐最近一年多受了几次惊吓,第一次是去岁那个奸杀案,后来断断续续又经了几次意外,从那以后,姑娘便得了一种怪病——”

紫衣婢女一脸愁云惨雾,而郭淑妤双手互攥悬于身前,仔细看,肩膀还微微发着抖,她深吸口气,咬牙道:“我总觉得有人要杀我。”

姜离听得微诧,“此言怎讲?”

她面色有些难堪,似乎自己也觉得荒诞,紫衣婢女这时道:“您听来可能会觉得古怪,但我家姑娘不是想多了那,也并非中邪,她应是病了。”

望着郭淑妤瑟缩的眸子,姜离尽量平静道:“姑娘的病我确是第一次见,请姑娘详细说说,这症状是如何开始的?”

紫衣婢女鼓励地看着郭淑妤,郭淑妤眼眶微红道:“细论起来是从去岁五月开始的,您有所不知,那时长安城出了个丧心病狂的色魔,陆续害了三位官家小姐,其中第三位姑娘,正是与我们一群人秋游时遇害的。”

她语声瑟瑟,尤有余悸,“是前户部度支司郎中岳大人的女儿盈秋,那日我们一行六人去城外三清观后山赏枫,上山时太阳烈烈,待到山顶却天色突变大雨瓢泼,我们一行人里只盈秋上山时打伞遮阳,跟着的护卫车夫则等在观里,见天色无转晴之意,她便先带着婢女下山,好令随从们上来送伞,不然不知要等多久。”

“那后山的路好走,我们也就应了,又等半个时辰,终于等来了送伞的,可一问才知,他们未见着盈秋,是看雨势自己来送的,我们心底奇怪,先往观里去,到了观里,便见她家的小厮因她带了伞安然等着,并未着急,我们两边一问,发现盈秋和婢女二人两个时辰了还未回来……”

姜离肃眸道:“她在后山遇害了。”

郭淑妤点头,哑声道:“各家随从、观里的师父一起去找,先在林子里找到了被打晕的婢女,又在后山一处废弃的猎屋里找到了盈秋,那时已过二更,她死的万分惨烈,我看到时直被吓晕了过去……从那以后,我便觉有人要害我。”

她语声轻颤,目光恍惚地落在姜离身后,“我先是怕那色魔,整整两个月足不出户,日日命人去衙门问色魔抓到没有,入了七月,听说金吾卫已在城外抓到了人,我仍不放心,足足等了七八日,听说那人被五花大绑关入天牢我才松了口气,可那色魔一日不死,我还是觉得害怕,直到九月末,那凶犯终于被问斩在西市,可就在我要彻底放下心时,我养的猫儿忽然死了……”

“我请了大夫猫儿可能吃了毒物,我那猫儿除了吃些活鱼虾,便是喜欢舔我的燕窝羹,而那日,我正把一小盏都喂给了它。”

姜离蹙眉,“可有找到毒物?”

郭淑妤苦涩摇头,“不曾,那些鱼虾活的好好的,厨房杯盘碗盏都查了,后定是吃了其他有毒的腌臜之物,我彼时半信半疑,因接连两次打击忧思病倒,这一病便到了年底,眼看我有好转之时,却又出了意外。”

“去岁腊月,我去城外相国寺上香时,府里的马车车轴忽然断了,当时马车走在一处陡坡上,车厢失控,翻倒在地,还差点坠下悬崖,我撞伤了额头,人也吓的三魂没了七魄,就此彻底患上惊悸病……”

姜离道:“此事是意外?”

郭淑妤苦笑,“是,母亲派人检查了,是那车轴被虫蛀了,我自那之后病恹恹了三月,到了四月仲春,我出城去玄武湖游湖散心,可不知怎么,又掉下了湖,当时我恍惚间只觉有人推我,可彼时所有人皆有人证,根本无人推我。”

郭淑妤瞳底惊悸一片,呼吸也急促起来,“那之后我轻易再不敢出门,可我没伤没痛的,总不能一直憋在府内,到八月,我们一行人去德王殿下在城外的庄子上赏月,当时两位公主殿下也在,因此当夜无论男女皆在庄上留宿,可就在那天,我住的那间屋子不知怎么竟着了火,偏生我那屋子的门闩还卡了住,我和画屏差点被烧死在屋子里。”

姜离眉头紧拧,“后来可查出起火原因?”

郭淑妤摇头,“不曾查出,彼时正是初秋时节,秋老虎日日酷晒,一点儿火星也能引发走水,我和画屏最终只受了轻伤,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画屏便是紫衣婢女,她这时继续道:“再然后,便是数日之前,姑娘在庆阳公主府赏花,当日姑娘您也在的,您应当记得,养在窗上的建兰从三楼掉了下来,正好砸在你们身前,只差一点便血溅当场……”

姜离心底一跳,她当然记得。

那日花盆本要砸向她们二人,郭淑妤为此扑向她,以至手腕受了伤。

姜离点头,“是,我记得,当日楼上人虽多,但无人看见有人在窗边,查问后说窗外的木栏年久失修,最终也当做了意外。”

郭淑妤哽咽道:“不错,每一次都是意外,我像是中了诅咒,怕什么来什么,那日我找姑娘本也是想让姑娘看病,却不想话未出口又出了事。”

“盈秋是我挚友,猫儿也伴我七年,自九月我便一蹶不振,而从第二次落水起,我一日比一日害怕,夜夜噩梦难眠,连府门也不敢出,许多宴请雅集皆推了,便是在府里我也时时惊恐不安,让母亲增加嬷嬷和侍婢护我,我母亲急坏了,当我是沾了邪祟,请了许多和尚道士来看,但都无用,后来又请大夫来看,各式安神之药都吃了,却仍不见好……”

她抹了抹眼角,“莳花宴之后,我缓了几月的病情又复发,这几日每夜只能睡两个时辰,还偶有幻听幻视,再如此我只怕要疯,这才下定决心来见您。”

郭淑妤经历太过离奇,姜离实在惊异,“短短一年多,挚友爱宠离世,还遭过四次性命之危,的确易生心病,伸出手来我看看——”

姜离为郭淑妤问脉,又问:“夜里做什么梦?”

郭淑妤紧声道:“梦里皆是在被监视被追杀,还梦到盈秋,一夜醒来四五次,白日里惊恐难定,脑中总在想窗外有人、门外有人,明知府里安全,却也难以控制,想的人头痛欲裂,像要窒息一般。”

姜离凝神道:“寸脉细软,重按可见,又如豆滚,摇动不宁,乃惊妄之症与悸症齐发,再加上气血虚弱易生逆乱,如今凛冬又有寒邪入侵,由此畏寒肢冷,胸脘满闷,时伴惊狂恶寒。”

顿了顿,她道:“我先开个温通心阳、镇惊安神的方子你用两日。”

吩咐怀夕取来纸笔后,姜离道:“桂枝三两去皮,干草二两,生姜三两,牡蛎五两,龙骨四两,大枣十二枚,蜀漆三两洗去腥,以上研末后,以水煮一斗二升,先煮蜀漆,减二升后,以诸药煮取三升,去渣后温服一升1……”

姜离说完,又问:“姑娘可去祭拜过岳姑娘?”

郭淑妤点头:“自然去过。”

姜离便安抚道:“姑娘不必害怕,你虽有症邪,但未到病入膏肓之地,你后来种种,皆是由岳姑娘的案子而起,若要彻底治愈,除了治身上病邪只怕还得想着破除心魔。”

见郭淑妤满脸惶恐,姜离叹了口气,“心病难医,但你别怕,我们徐徐图之,你去榻上躺下,我为你施针。”

郭淑妤应声,姜离取过针囊,先自厥阴、太阴、少阳行针,又刺阳明、鱼际、大陵、内关几穴,一刻钟后,她收针叮嘱,“三日后,请姑娘再来换方施针。”

郭淑妤穿好衣衫,“是,那三日后我仍是暮色时分来。”

姜离应好,郭淑妤捧着热茶缓了片刻,见时辰不早便提告辞,又令画屏付上诊金。

姜离令怀夕收下,亲自将她送至府门处,临走之际,姜离忍不住问:“除了庆阳公主府那一次,前几次危险,姑娘真的都让人仔细探查过?全部都是意外?”

郭淑妤重重点头,“不错,当时虽未报官,可的确让下人好好探查过。”

姜离闻言心弦微松,又安抚道:“虽然一年之内数次意外的确太巧合了些,但世上之事总是难说,姑娘先安心养身,若觉害怕,无论府内府外多增人手相护是好的。”

郭淑妤道了谢,由一众仆从簇拥着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在夜色之中远去,姜离心底涌起一股古怪之感,好端端的伯府小姐,真能这般倒霉吗?

作者有话要说

注:参考《千金方》《针灸甲乙经》。

这本的感情线也是解谜一样的线索串联嘿嘿~

新案子在来的路上了! 絮雪初歇,姜离徐步跟在裴晏身后,淡淡地打量眼前阔达的宅邸。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