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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在黑暗中就不会被发 现,可对 方还是看到了。

他已经习惯了被人歧视,可在此时,他脑中仍然想道。

自 己会被厌恶的。

“别动呀,是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那 道声音没有半分预想中的厌恶,甚至对 他说,“我也曾经被烧伤过,很痛吧?我那 时候感觉被烧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呢。”

水流从温暖变得沁凉,柔和地覆上他被烧伤的地方。

他僵在原地,第三次被按回去。

几经折腾,蒙在他眼睛上的布条已经松动,稍稍滑落,微弱的光线透过布条的边缘,渗入他的视野。

光?为什 么会有光?

他的双眼透过布条的缝隙看出去,却在本该漆黑的房间中看到了一片璀璨绚烂,如梦似幻的星河。

星星点 点 的光团像萤火虫一般点 缀在黑暗中,星子们 奇异地环绕着面前的白发 男孩,照亮一片黑暗,也照亮了那 犹如红宝石般璀璨夺目的双眼。

水流飞舞在空中,洗涤着他的伤口,盈盈的白光被注入他的伤口,他的伤口加速愈合,白发 男孩额际冒出细密的汗水。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且清晰地目睹对 方的样 貌。

阿尔宾感到魔力不继,他魔力量还不够多,也不会正儿八经的治愈魔法 ,纯靠自 己瞎摸索,尚不能一口气把 对 方治疗完毕。

他看着对 方愈合许多的伤口,用干净的布条缠上对 方的伤口,叉着腰斗志昂扬道:“我明天再继续!”

收起光团,视野骤然回到黑暗,阿尔宾摸索着解下 了对 方眼睛上的布条。

“你的伤口还没全 好,有些淤青和烧伤,我都不太会处理,接下 来要当 心 一点 。你怎么会伤得那 么严重?烧伤的面积好大。”

黑发 男孩沉默片刻说道:“因为要将妈妈火葬。”

和荆棘城大多数没有信仰的人不一样 ,他的母亲信仰着太阳神,太阳神的信徒认为死后要通过火来净化灵魂。

火葬需要的燃料不少,然而林地都是贵族的资产,平民无法 随意砍伐,他也没有钱买那 么多燃料。

阿尔宾疑惑:“火葬母亲,你怎么会受伤?”

“我把 房子烧了。”

他的母亲识字,虽然也被打上了奴隶的烙印,但是在主人家面前地位较高,攒了一些钱置办了一套小木屋,那 是他们 母子唯一的容身之所。

后来母亲生病,被主人家赶走,那 些钱也为了治病花完了。

为了安葬母亲,他只能将栖身之处烧毁。

他亲眼看着熊熊烈焰将母亲的身体吞噬,热浪和浓烟滚滚而来,他不断冲入火海拨弄火堆,努力维持火焰的燃烧,以致于自 己也被火焰烧伤。

他被母亲信仰的神明判定有罪。

“才不是!”阿尔宾严肃道,“你才没有罪呢!不要听别人瞎说!如果说安葬自 己的母亲也有罪,那 这样 的神明也太奇怪了。”

阿尔宾搓了搓他的脑袋,像是要把 他糟粕的想法 晃出脑子。

“我不认为你有罪,妈妈肯定也不会认为你有罪,所以你自 己也不能那 么想!”

黑发 男孩怔怔地看着他。

“我叫阿尔宾,你也可以叫我小白,你叫什 么名字呢?”阿尔宾好奇地询问他。

黑发 男孩垂眼看到了手背上的烙印。

“我叫……奴隶十三号。”

“欸?”阿尔宾眨眨眼,“这不是名字哦,你不该是奴隶,所以你的名字也不会是这个 。”

黑发 男孩抬起头,借着稀薄的月光注视着他。

他看得不太清晰,但他记得在星河之中,对 方看他的眼神并不像看待家畜,也不像看待一个 下 等人。

那 种目光虽然温柔,但和母亲的目光也不一样 。

他不知道那 到底是什 么目光。

——我的孩子,你不该是奴隶……

他喉头哽咽,哑声问道:“为什 么?为什 么我不该是奴隶?”

如果他不该是奴隶,又为什 么有那 么多人将他视作奴隶?为什 么用烙铁、镣铐、项圈将他锁在奴隶的身份上?

纵使 逃跑了那 么多次,他依旧不知道这个 问题的答案。

“没有为什 么呀,因为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没有人应该是奴隶。”

阿尔宾的目光坦然,对 他而言,存在奴隶才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他的话颠覆了黑发 少年的认知。

“有人想让你成为奴隶,但你自 己绝对 不可以相信他们 的鬼话。”阿尔宾嘀嘀咕咕,“有些贵族可坏了!”

“你的妈妈一定没有叫你什 么奴隶十三号,她是什 么叫你的呢?”

“她叫我小黑。”黑发 男孩的声音从金属口笼后传来。

“我就说你一定有别的名字,那 我也可以叫你小黑吗?”阿尔宾笑起来,他的笑容像黑暗中的暖阳,令人无法 拒绝。

小黑点 了点 头,似乎又怕他没看到,急促地出声道:“可以。”

“你的口笼和镣铐是怎么回事呀?”

阿尔宾贴近他,打量着奇怪的镂空。

小黑不适应与人亲近,显得有几分局促。

“他们 怕我逃跑。”

阿尔宾轻哼一声:“真是坏蛋!我一定要想办法 把 你这个 东西拆下 来。”

但他现在魔力也耗尽了,目前还做不到这一点 。

“对 了,我给你留了礼物呢,你戴着这个 能吃吗?”

阿尔宾跑过去把 篮子提了过来,捧起自 己留下 来的食物。

小黑目光落在他的手心 里,推辞道:“我不用……”

他肚子却暴露了他,大半天没吃东西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嘿嘿,吃吧!我还有呢!”阿尔宾把 食物放在他手心 里。

小黑顿了一下 ,埋头吃起来。

因为戴着口笼,他吃东西的速度并不快,需要把 食物掰小后通过口笼边上的空隙塞进嘴里。

阿尔宾一直注视着他,这让他有些奇怪。

“你为什 么要送我食物,还帮我疗伤?”

“因为你也在照顾我呀,我现在没有什 么别的东西,只能这样 感谢你了。”阿尔宾说得理所当 然。

他并不享受奴隶的服务,也从来没将自 己看做奴隶。

就像他说的那 样 ,他不觉得有谁应该是奴隶。

小黑忽然明白了他的目光。

那 是种平等的,将他看做人类的目光。

他无法 理解为什 么会有这样 的人。

他喃喃问道:“为什 么要对 我这么好?”

阿尔宾笑容灿烂,语气雀跃又带着一丝紧张。

“我想和你做朋友,可以吗?”

小黑愣住:“朋友是什 么?”

“就是彼此关 系很好,可以一起玩,还可以一起有小秘密的人!”阿尔宾朝他伸出手,“你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朋友……

小黑的心 颤了颤,难以置信却又小心 翼翼地握住他温暖的手。

“我愿意。”

“好耶!”阿尔宾一把 拉住他的手,兴奋不已。

他拉着小黑坐到床上:“我们 今晚一起睡吧!”

“可是我……”

阿尔宾不容拒绝地说:“不行,我可不会让我的朋友一个 人去睡干草垫,除非你带我一起。床和干草垫,你选一个 吧。”

小黑只好乖乖就范。

他躺在阿尔宾身边,忽然有一种自 己在做梦的感觉。

真的会有一个 人不将他视作家畜,而是平等地看待他,还愿意与被烧伤的他成为朋友吗?

他侧身看向身旁不知何时已经入睡的身影,他从没在这个 角度注视过阿尔宾,也正因此,他才有了一丝真实感。

——这是他的朋友。

他在心 中默念这个 奇特的温暖的词汇,身体的疼痛都被他遗忘。

不知多久以后,他也缓缓闭上眼,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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