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书生卧底食品厂2（1 / 2）
春节刚过去几天，江南日报印务公司一个职工的孩子疑似食物中毒送到了医院，后来将孩子吃剩的半包良友牌酱卤肉送检，结果显示大肠菌群超标50多倍，厂家赔了1500元，此事便私了。</p>
钱晓伟听说这个消息后，马上就想到熊老板的那几句实在话，一个大胆的想法冒了出来，急忙跟雷声远汇报：</p>
“雷主任，现在离3.15只有一个多月了，往年我们做报道，都是被动地跟着质监和工商跑，抓什么报什么。今年我想主动出击，用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去梨树乡的熟食企业卧底，边打工边暗访，挖出加工黑幕。”</p>
雷声远说：“这个想法好是好，不过还得跟牛总汇报一下。”</p>
钱晓伟一溜烟就到了牛契的办公室。敲开门，牛契抬头紧盯着办公桌旁的书柜，钱晓伟知道他看的正是自己。</p>
此公天生斜视。坐在饭桌上，他目不转睛看着你，其实他在盯着那碗麻辣鸡丁；他笑眯眯地看着红烧猪脚，其实他的眼里只有你。所以手下向他汇报工作，最怕他拿正眼瞧人，越是正视你，说明他越没把你的事放在眼里。</p>
这个一向目无领导的家伙，怎么就当上了副总编辑，钱晓伟实在想不明白。有时候他也羡慕不已，要是自己有一双这样的慧眼，就可以肆无忌惮阅遍江南美女了。</p>
牛契对钱晓伟的思路很是赞赏：“蛮有创意嘛，刚刚过完年，正是企业招人的时候，容易混进去。但是要确保安全，我看还是跟当地派出所衔接一下，以便暗中保护你。”</p>
“谢谢牛总关心，还是不要惊动派出所了，现在地方保护主义很厉害呢。我去了就是一个打工仔，不会把我怎么样的。”</p>
“那也行，自己千万小心，情况不对马上撤退，还是做个详细的采访方案交上来吧。”</p>
钱晓伟想起不久前在一次采编工作例会上，牛契说，记者就是要乐于当蜜蜂，到处飞舞到处采集新闻素材，钱晓伟就是这样一只勤劳的蜜蜂。</p>
其实这是褒奖之词，可是经过同事们的深刻理解，就有了多层含义：牛契拿蜜蜂说事，是因为他的眼睛和蜜蜂的眼睛，都具有偏振光的工作原理；钱晓伟到处拿红包，跟蜜蜂一样吃甜了嘴；钱晓伟是四处留情的采花大盗。</p>
同志们对自己还是充分了解和理解的，钱晓伟一点也不觉得冤屈。</p>
他认为做蜜蜂并不难，难的是一辈子都做蜜蜂。这回他宁愿做一只苍蝇，尽管常常有人骂记者是苍蝇。苍蝇只叮有缝的蛋，“良友”就是这个有缝的蛋，而且注定是个倒霉蛋。</p>
钱晓伟换上一身皱巴巴的衣服，又找出一个有些破旧的帆布包，将换洗衣服和相机、录音笔塞到里面，搭乘公交车到了梨树乡。</p>
梨树乡地处江南市郊，是一个全省闻名的熟食生产基地，几十个熟食品牌云集。钱晓伟打听了一气，才找到良友熟食加工厂。门卫听说钱晓伟是来找事做的，让他上三楼直接找谭老板。</p>
进了厂长办公室，钱晓伟发现这里乱七八糟，包装箱、标签纸、成袋的熟食，桌上地上散落得四处都是。</p>
再看这个谭老板，骨瘦如柴，脸上如同刀削过一般，颧骨横张，鼻梁尖薄，面相同雷声远有得一比。曾经有人提醒过他，说雷声远这种面相的人，自私奸诈冷僻狠毒，与之相处要多加提防。</p>
一看谭老板这副长相和办公室那片凌乱，钱晓伟心中反倒充满了喜悦，一种幸灾乐祸的喜悦。</p>
他相信奸诈之人必行不义之事，谭老板这回落到自己笔下，只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谭老板本来就是皮包骨，再脱层皮就更没看相了。钱晓伟不免生出了些许怜悯。</p>
听钱晓伟说明来意后，谭老板要看身份证。钱晓伟说身份证丢了，随便报上了一个名字。</p>
谭老板说，那你把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看看，我们这里是做吃的，开不得一点玩笑呢。</p>
钱晓伟没料到还要接受安检，相机和录音笔可都是“违禁物品”，忙赔笑脸道，包里只有没洗的衣服和臭袜子呢，别熏着您了。</p>
谭老板说，我有鼻炎，不怕熏呢。便一把将钱晓伟的包拖过去，自己翻了起来。谭老板伸手之间，钱晓伟不由得想起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里，那个自称梅尔加德斯的吉卜赛人，手指瘦得像鸟的爪子。</p>
鸟爪子从包里提溜出相机，谭老板马上警觉起来，问道：“一个打工仔还带着这么高级的相机，你到底是做什么的？”</p>
“我在路上捡的呢。”钱晓伟尽量掩饰着不安，嘟哝着。</p>
谭老板又捏着录音笔，在桌上重重地敲打了几下，鼻子里哼了一声：“偷的抢的吧，相机就算是我捡的，这支破笔，留给你。”</p>
钱晓伟起身就要夺相机，谭老板伸出鸟爪子钳住他的手，高声嚷道：“识相点你就赶紧滚，再闹我就打110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人，犯了事就跑出来躲风，连身份证都不敢用。”</p>
明明是贼喊捉贼。谭老板又岂止是偷，简直是抢。</p>
钱晓伟懒得给他上思想品德课，也没时间开展法制教育。</p>
归根结底，他钱晓伟自己就是一个贼，心怀鬼胎而来专偷人家的短处。他甚至还不如贼，连撒腿就跑的勇气和决心都没有，只能呆站在那里，眼睁睁地看着谭老板将价值6万多元的专业数码相机，扔进了抽屉，就像扔一块砖头。</p> 该打110的其实是他钱晓伟。可是警察一来，卧底身份就要暴露，新闻事业就要遭受重大损失。他只好怀着刻骨仇恨，像无数革命先辈一样，正气凛然地蔑视了谭老板一眼，昂首挺胸夺门而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