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最难过的一个年71（1 / 2）

钱晓伟是最烦过年的。</p>

烦酉县一到过年就下雨，一脚水一脚泥去乡下亲戚家拜年。</p>

也不是真烦去乡下拜年，是烦爸爸时不时跟他讲家训，问他花花绿绿的票子到底是怎么来的。</p>

也不是真烦爸爸像个纪委干部，是烦妈妈一到上桌吃饭，就长吁短叹别人家过年怎么怎么热闹，宋雅倩的孩子都快上初中了。</p>

尤其是今年这个年，是他过得最不安心的。魏妙果又哭又笑的那一幕，总在他的眼前晃动，如今，她只怕是连什么叫过年都搞不清了。</p>

初一上午，他犹豫了半天，还是拨通了江琳的电话。</p>

“琳子，新年好！”</p>

“新年好。”江琳的声音有些沙哑沉闷，语气不冷不热。</p>

“听你声音有点不对，感冒了吗？”</p>

“没有，昨天晚上在医院过的，陪了妙果姨一晚，到现在还没睡觉呢。”</p>

“辛苦你了，魏老板她，现在怎么样了？”</p>

“不吃不喝的，总讲有人在饭菜里下了毒，要害她，才几天就瘦了一圈。”</p>

“慢慢会好的......我相信她会好起来的，你自己也注意身体啊。”</p>

他鼓足勇气打江琳的电话，就是想问清楚魏妙果的情况，江琳说到的那个“毒”字，在他的心头和眉头狠狠戳了两下，一时乱了方寸，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匆匆挂了电话。</p>

他没有在魏妙果的饭菜里下毒，而是在她的心里撒了一把该死的工业盐！这把该死的工业盐就是泼出去的脏水，想收都收不回来，已经在魏妙果的身上泛滥成灾！</p>

尽管一切都于事无补，他也必须给自己一个交代，至少是给自己一个安慰。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在百度中输入“精神病人用品”，找不到想要的答案。他又输入“精神病人食品”，翻了几十页还是不得要领。正应了他曾经所言，精神病人的生存状况，往往容易被人们忽视。</p>

人们、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的这种习以为常的忽视，今天令他如此气馁又如此气恼，便恶狠狠地关闭了百度搜索，在卧室里来回走动，像一只无头苍蝇，更像一头困兽。</p>

心乱如麻中，他想到的唯一的补偿方式还是给钱，虽然魏妙果不缺钱，虽然落入了俗套，但俗套的东西往往最容易被别人和自己都接受。</p>

给多少合适呢？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数字，10万。对，就是10万，交给医院作为她的治疗费用。10万块钱尽管赎不回自己的罪孽，但是能买回一份良心，即使相对魏妙果遭受的灭顶之灾来说，10万块钱的良心仍然是廉价的。</p>

刚舒了一口气，他突然发现了一个致命的巧合，魏妙果当初给市精神病医院的捐款数也是10万，结果把自己的后半生扔到了那里。他的心头和眉头又被狠狠戳了两下。</p>

10万不是一个吉利数字，他在良心的天平上赶紧加了2万。</p>

折腾了自己半晌，他的心头还是乱云密布，便跟父母打了声招呼，径自出门溜达去了。</p>

他想都没想该去哪里，只是由着脚步施施而行，穿过两条清冷的小巷子，前面顿时热闹起来，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不绝于耳。抬头看去，不觉间走到了万福寺的门口。</p>

大年初一到万福寺烧香，是很多酉县人不敢忽略和敷衍的一件大事，一张张庄重肃穆的脸，在钱晓伟的眼前绘成一片厚重的铅色，仿佛这阳世上原本就没有悲和喜。</p>

他的心里忽然一动，马上在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套香烛，随着人流踏进了寺里的大殿。</p>

跪在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的弥勒佛前，他双手合十念念有词，跟菩萨费了好半天口舌，这才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p>

跨出大殿，他的心头刹那间空灵起来，就像卸掉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脚步也轻快了不少。他顿生感悟，难怪寺庙里香火这般旺盛，原来是几个响头，能帮不堪重负的芸芸众生叩开心灵枷锁。</p>

走到大门口，突然听到有人喊他，转过头一看，原来是姜向东。</p>

两人互道了“新年好”，各自点了一根烟，站在门口的大石狮子后面闲扯起来。</p>

“晓伟，想不到你也来了，读书人不信这个哩。”</p>

“我还真是第一次来。”</p>

“你一定是来求平安的。”</p>

“何以见得？”</p>

“来这里的，要么求财，要么求平安。你的财运够好了，门板都挡不住。”</p>

“哪里，都是弟兄们抬举。你经常来？”</p>

“也说不上经常，大年初一肯定是要来的，好多年的习惯了。今天呢，一是求财，二是求菩萨保佑我们场子清净平安。”</p>

“呵，兄弟真是有心。只是我们那个场子，本不是清净之地，人欲横流的。”</p>

“平安就好。”</p>

“你刚才说对了，我是来求平安的，但不是为自己。”</p>

“那是为谁？”</p>

“酉味道的魏老板，她疯了。”</p>

“你开、开什么玩笑？”姜向东瞪大了眼睛，将信将疑。</p> “没开玩笑，我去精神病医院看过她，又哭又笑不吃不喝。东胖子，我们下手确实重了点……我心里真的不好受，刚才在菩萨面前，帮她说了半天好话。”钱晓伟轻轻摇头，一脸肃然。</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