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团团圆圆49(2 / 2)

他走向一个最深最窄的竹筒,扯了根细长的草叶,将几颗炮仗的引芯缠在一起,而后点燃,处变不惊地投进去。

投完跑开,在远处背手观赏。

这根竹子爆得格外响,恍似雷动。

溅起的雪也格外大,仿佛马踏雪泥。

还挺有意思,李莲花又伸手要,“再来几颗。”

方多病不给了,对李相夷道,“我没什么了,你给。”

李相夷捂着炮仗,抠抠搜搜地拨出三四颗,“下次你自己去捡。”

小笛飞声大方,直接分了一半。

李莲花看他有种不苟言笑的乖,倒不忍心拿了,只要了一点点,“不用这么多,你留着自己玩。”

方多病一瘪嘴,小声嘀咕,“对他倒好。”

李相夷一酸,可想起来,自己刚对李莲花挺小气的,就酸不出来了。

他上前两步,把大把的炮仗往李莲花手里放。

李莲花一诧,悉数拢在手心,“谢了啊。”

语毕,又去放了。

李相夷目瞪口呆,为什么不一样?!

放过两轮后,一个人摆棋的笛大盟主坐不住了。

李莲花是蜗牛吗,慢也不是这么慢的。

他出门去,发现人扎在小孩堆里。

裹着点愠气道,“李莲花,你答应我的下棋呢?”

李莲花莫名其妙,“我何时答应过你?”

“再说了,你也没问。”

笛飞声一滞,好像是没问。

他一时尴尬起来。

此时,方多病扬手喊,“不是我说阿飞,大过年的你要跟臭棋篓子过吗?”

“放两颗鞭炮,又不会掉你两斤面子。”

笛飞声没动。

李相夷“唔”了一声,“胆小鬼。”

小笛飞声颇有意味地冷瞟人一眼,“你不会真不敢吧?”

他还附有攻击性地递过两颗,用来试探。

来自二十年前宿敌,以及自己的冷嘲热讽,笛飞声终于隐晦地拉下了面子。

“我认的字里,就没有‘怕’这个字。”他从自己手中,大力抢过那两颗炮仗,箭步如风地去了。

一会后,鞭炮皮子在身后纷飞,果真是跟红衣配极。

三大一小就在院里放,把云隐山闹得不得安宁。

等雪地里的鞭炮筒子捡不出什么了,他们就去挂灯笼,贴对联。

两个小的踩在凳子上,一人一边。

刷好浆糊,就往上贴对联。

三个大的站在不远处,帮看位置。

“往左。”方多病说。

“往右。”笛飞声道。

“你上一点,你下一点。”李莲花摆手。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一致回头,“你们说那边?”

三人一干,才重新指挥。

两个小的,方把对联糊门边。

横批还有灯笼,他们够不到,就交给方多病和笛飞声了。

李莲花则往门中间贴了个“福”字。

小笛飞声打量两眼,说,“倒了。”

李莲花解释说,“倒的才好,福倒了,就是福到家了。”

“这样啊。”小笛飞声喃喃。

以前的笛家堡,过年没有这个。

他们一年四季,都吃住在阴暗狭窄而拥挤的房间内。

房间的窗户很小很高,用钢铁封着,连光都是稀罕的。

听管事的聊天,说过年时,庄主的院里喜庆,有亮堂的大红灯笼,有红红火火的对联,还有祝愿美好的福字贴。

可惜,他们没见过,没几个死士能去庄主的院里。

因此,他很疑惑,在鹤城买年货时就疑惑。

就是后来买着买着忘了,这下看见李莲花贴,又想起来了。

贴罢各间屋子,他们又去院外贴大门。

整好后,一行人拣着东西进院去。

李相夷却落在后面,抱着凳子,三步一回头地往山下望。

望着风过林间,望着空无一人的蜿蜒小路。

本来很好的心情,突有些落寞寞的。

李莲花当然知道,他在望什么。

单孤刀下山的那些年,每到年节,他也老是站到院外,三番五次地往外瞅。

可是,他很少等到过。

长到十五岁下山那年,也就等到过两三回而已。

头一年春节,单孤刀是没有回来的,连信都没有寄。

他那时很是理解,师兄一定在忙江湖大事。

然后来,这个想法动摇了,也许单纯是出于讨厌和恨而已。

那回来的两三回呢,是因为偶尔也会想起云隐山的好吗?

已经不重要了。

他回身站到李相夷身旁,目光辽远而去,“回来的人总会回来,不回来的人再等也不会回来的。”

李相夷仰首望望他,默然半晌后点点头。

没有师兄在的年,好像也没什么,他还有很多人陪着。

真正对他好的人。

“走了,回去了。”李莲花勾过他肩膀。

李相夷“嗯”了声,随他回去。

一大一小,在雪路上轧出深深浅浅的痕迹。

除夕的年夜饭总是很早,中午才过不久,一堆人就忙活起来。

往年都是漆木山和芩婆一块准备,今年不同。

厨房里,乱得像打仗。

李相夷和小笛飞声打碎了很多碗碟。

不过碎碎平安,岁岁平安。

晚饭时,要把菜置到平日里的方桌上,漆木山却摇手。

问芩婆,“芩娘,我记得有张大圆桌子,放哪儿去了?”

李莲花知道,师父老不记事,一有什么找不见,就问师娘。

“我怎知道,”芩婆瞥他一眼,“不是你放的吗?”

一行人便找起圆桌来,最后,在地窖里翻到了。

拖出来洗净摆屋里,这才把菜搁上去。

圆圆的桌子,像落至人间,浸过烟火的月亮。

亲朋好友圈着坐,没一个少的。

李莲花那十年的执念,似乎在这一刻团圆了。

饭后,一屋子人就着瓜果糖点闲话,围在炉火前守岁。

差不多半夜,就搬着烟花涌出去。

一到点,咻砰——

寂静的山林划过一道道亮,烟花直冲天际,绽出美好而转瞬即逝的繁星来。

几人一狗仰头望,有过来人,有将来人。

烟花短暂,相聚的缘分永不遗落。

对李莲花来说,他已经十年没有过过这样的日子了。

对小笛飞声来说,这是他第一次过这么好的日子。

总归,未来的日子,会长长久久地好下去。

烟花燃尽,大的发压岁钱,小的收,然后各自回去睡觉。

三个大的往卧房走时,李莲花拉了下方多病,往他手里塞了东西。

方多病拿着红包,很是讶然,“我都这么大了,你给我做什么?”

李莲花一摊手,“你要不要?不要拿回来。”

“诶,”方多病欢喜地收进腰包,“送出去的东西泼出去的水,万万没有拿回去的道理。”

李莲花迈步继续走,嘴角牵出一笑,“小朋友就是小朋友。”

再大还不是一个小徒弟。

当天晚上,方多病把红包放枕头下,拍了几拍才睡下。

心里痒得睡不着,他隔着李莲花叫笛飞声,“阿飞。”

笛飞声睁下眼,“有事说事。”

方多病得意地傻乐,“没什么。”

笛飞声觉得他有病。

李莲花伸手打下人,“睡觉。”

方多病这才舒心地躺好。

云隐山静了,檐下的灯笼却亮着,照着一个又一个安然的梦。

单孤刀就没什么好梦了。

封磬是个会挑日子的,回去调查一番后,证实了人就是个西贝货,李相夷才是他们要找的人。

距过年没几天了,思及李莲花多半会送人回云隐山,怕是可能也会在那边过年。

若是赶早了人,单孤刀无处可去,念起云隐山来,回去搅人清静多不好。

他就阳奉阴违地忍了忍,到腊月二十九,才扣了玉佩,将人逐出万圣道去。

如此,单孤刀就是飞,也飞不回去。

加上身上钱不多,就只能找家下等客栈,点着白粥咸菜过年了。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