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09(1 / 2)

  这场战役发生在他出生之前,以至于他不能很快地与对方产生共情——但这个想法甫一出现,他脑海中就奇怪地构想出了这个画面。画面中除了缇克曼努,还有他父亲卢伽尔班达年轻时的面容。

  如此想来,父王经历界河之战的时候,年纪似乎和现在的他差t不多大。

  他不由得问道:“界河之战发生的时候,乌鲁克也是像现在这样吗?”

  “那时战火从未波及过库拉巴,所以城市没怎么受损。”老工匠回答,“如果这里有一个诗人,就会在泥板上写'这次降临的灾祸比曾经的界河之战更严重'——但在我看来,它们并没什么区别。许多人死了,许多人失去了自己重要的人,到处都是烧焦的尸体……我今早看到的那几只秃鹫,说不定就是我小时候看到的那几只的后代呢。”

  “……这都是我的错。”作为王,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子民。

  “这与您无关——或者说,与您有关,也与我们所有人有关,这早就不只是您一个人的事了。”老工匠摇了摇头,“曾经的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什么诗人们总把那场战役当作一场荣耀之旅的开端。在信里,父亲也将它描述成一件光荣的事……可我们挚爱的人死了,那流不尽的泪水,无数个被噩梦折磨的夜晚,难道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吗?”

  他叹了口气,吉尔伽美什看着他的背脊一点点塌下来,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了颓败的浊灰,仿佛在看着一棵大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

  “而现在,同样的选择也降临到了我头上。”他低声道,“我当然可以逃走,因为我老了,视力也不那么清晰了,我的手艺也许能在以后帮上别的什么忙……有太多太多的理由了,但没有一条能让我选择逃避眼前的一切。”

  “于是我体会到了那封信的含义,也体会到了父亲那时的心情,因为他的身后是我们,是母亲、妹妹和我,所以即使有一千一万个理由,他也不能退缩,因为他不能让命运的车轮从他爱的人身上碾过。”

  吉尔伽美什的嘴唇翕动了一下,然而舌根分泌出的苦涩堵住了喉咙,让他失去了声音。

  “可惜的是,从小到大我从未举起过一次长矛,我亲眼看着妹妹嫁给了一个烂人,母亲死的时候,我什至没有钱让她体面地下葬……到头来,父亲最后的嘱咐,我什么都没有做到。若我还能在冥府与父亲相遇,至少得有一件事让他不那么失望。”

  “伊尔苏……”他一时忘记了言语,只是干涩地喊着他的名字。

  “如果您一定要给我什么作为恩典的话。”老工匠笑了,他看起来憔悴又苍老——但此时此刻,当他的脸上露出笑容时,眼神就像孩童般轻快,无忧无虑,“待我下葬的时候,石碑上还是写'希姆'吧。也许比不上先王赐于我的名字,可它出现在父亲和妹妹旁边时至少不会那么突兀。”

  吉尔伽美什告别伊尔苏后,便看见了守候在不远处的阿拉。对方看到他出来,下意识地露出了紧张的微笑,吉尔伽美什心下微沉,隔着遥远的距离,朝他无声地摇了摇头。

  青年脸上的微笑慢慢地垮了下来,像是风化后剥落的墙灰,在凄冷的月光中消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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