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伊州大曲174(1 / 2)

凉州比之鄯州,景象要萧瑟很多,毕竟这里属于温带大陆性干旱气候。

气候干旱,植被自然不会繁茂。

但因其地理位置特别特别重要,所以历史上是前凉、后凉、南凉、北凉、大凉、西夏的都城,有西北首府之称,实为天下要冲,国家藩卫。

如果说陇右、河西、安西,大唐只能留下一个,那么肯定是河西。

一个地方的崛起,往往符合当下的社会条件及历史走向。

后世的武威,名气不大,与其它的西北城市一样,默默无闻,隐入尘埃。

但是在武则天时期,大唐的所有城市当中,洛阳第一,扬州第二,凉州第三,被称之为三甲。

是的,就在几十年前,凉州的繁华甚至一度超过了长安。

为什么?大唐对外贸易的经济特区,河西走廊贸易中心,北方佛教中心城市之一,长安在西北最大的屏障。

所以凉州之繁华,对于没有到过这里的人来说,绝对会惊掉他的下巴。

正因为如此重要,所以节度使入朝拜相,多出自河西。

盖嘉运是一个非常潇洒的人,打仗的时候狠得一批,目前为止可以说战无不胜,但闲下来的时候,也是歌舞升平,醉生梦死,玩女人是一把好手。

岑参在历史上曾经有一首《玉门关盖将军歌》,可以说为盖嘉运这辈子做了一个总结:

勇猛盖世,军功彪炳,生活奢华,骄盈跋扈。

九月初十,李琩带队进入凉州城。

在这里见到的胡人面孔,远比中原人来的更多。

他这个级别巡查地方,没有什么隆重仪式,也没有什么列队欢迎,没有谁会欢迎上面派人下来查他们。

而上面派到地方搞巡查的,也一般都很低调。

但是李琩这一次很高调,他穿着自己的亲王服,配金鱼袋,身后的飞龙军在城外全部配甲,威风凛凛的一支骑兵大队,就这么张扬跋扈的进入了凉州。

是的,非常张扬,京师来的自然瞧不起地方上的,何况还是禁军,一个个高坐马上,目中无人,俯视着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

“赤水军盖威,见过处置使,请容末将在前带路!”一名颇为威武的中年人,带着一队人马赶来,朝李琩行礼道。

李琩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眼,皱眉道:

“本使来的路上,听说赤水军已经调走了,你在军中担任何职,为何没走?”

盖威笑道:

“末将担任赤水军讨击使,因要留下接待使君,所以并未随军换防。”

“赤水军换防何处?”武庆沉声发问。

盖威笑道:

“驻扎祁连城,协助陇右防御吐蕃。”

李琩懒得在大街上跟对方闲扯,摆了摆手示意盖威带路,毕竟他要见的是盖嘉运。

凉州节帅府的规模,是鄯州的三倍多,这可不是盖嘉运修的,而是牛仙客。

事实上,节度使在地方,生活都比较奢侈,不止他们俩,王忠嗣在朔方也一定过的有滋有味。

当一个人拥有享受的权力,很难不去享受。

节帅府外,盖嘉运远远看到李琩的队伍走近,带着身后一众将领走下台阶,边往前走边揖手道:

“盖某何幸,竟然在这西北之地,得见隋王,怪不得凉州城今日的太阳升的那么早。”

都言盖嘉运跋扈,但人家明显比皇甫惟明更客气,这两个人给人的第一印象,一个刻板正经,一个泰然自若。

李琩也远远的下马,携众人步行而来,揖手道:

“凉州之盛,盖帅之功,今日叨扰,少不得要在这里盘桓几日,倒是给盖帅添麻烦了。”

“哈哈......”

盖嘉运仰天一笑,豪气干云,上前拉着李琩的胳膊就往帅府方向走:

“别说数日,隋王就是不走,盖某也不会觉得麻烦,只会高兴,酒席已经备好,愿与隋王一醉方休。”

接着,他又朝次子盖威道:

“将隋王带来的儿郎们,安顿在驿馆,顿顿要有酒肉,饿瘦了一两,我割你的肉补上。”

盖威微笑点头。

程元振一愣,本来强作轻松的脚步为之一滞,本能的看向李琩,内心喊道:赶紧拒绝啊,狗贼是要将咱们的人支走。

其他人的内心也多多少少出现一丝惶恐,人家刚上来就断你的手脚,真要在帅府内发生异变,那不是笼中之雀吗?

李琩笑了笑,朝武庆道:

“带儿郎们去吧。”

武庆的心理素质还是过硬的,闻言点了点头了,带队跟着盖威走了。

节帅府大堂,本来是议事的地方,庄重威严之地,喝酒本该有别的去处,但是盖嘉运的大堂,眼下的布置跟宴会场没有什么区别。

而且李琩扫眼一看,就知道这里不是专门为他布置的,而是平时就是这副景象。

盖嘉运的个头,与皇甫惟明差不多,但是骨架非常大,肩宽体阔,肌肉虬实,双目深邃,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割一般,黝黑的脸庞仿佛野猪皮一样坚硬。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就是一个字:硬!

盖嘉运发现李琩一直在打量厅内的布置,见状笑道:

“盖某人平日喜乐舞,帅府内其它地方都不够大,所以便将前堂做为排练乐舞的地方,倒是让隋王见笑了。”

不见笑不见笑,你这不是跟基哥一个德行嘛。

长安教坊眼下比较盛行的《伊州大曲》,就是盖嘉运整理之后,献给李隆基的,历史上还传到了日本。

人家也是粗中有细,细中有精啊。

谁能想到模样看起来这么粗犷的一个大汉,对乐舞有着极深的造诣。

几大碗烈酒下肚,盖嘉运盯着李琩的眼睛,笑道:

“鄯州情形怎么样了?皇甫还是像从前一样,夜不能寐吗?”

李琩愣道:

“他还有不寐之症?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是初到鄯州的第一天,见过他一次。”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盖嘉运豪气的再饮一碗,擦嘴道:

“他还是太年轻了,如果能在陇右再呆上个三五年,就一切都想明白了,那时候就会像我一样,该吃吃该喝喝,想睡哪个女人就睡哪个女人,一觉睡到大天亮。”

说罢,盖嘉运扫视了一眼厅内正在互相敬酒寒暄的两派人,淡淡道:

“盖某知道隋王要来,所以早早便将他们都叫来了,方才没有为隋王引见,是觉得没有必要。”

李琩面无表情道:

“为什么没有必要?”

盖嘉运笑道:

“隋王难道不是冲着我一个人来的吗?陇右的莫门军已经进驻新城,与凉州相隔一百八十里,两日可至,你在害怕什么?”

好家伙,遮掩都不遮掩了,开门见山是吧?

李琩笑了笑:“盖帅这么问,你又在害怕什么?”

盖嘉运坚硬的脸庞挤出一丝苦笑:

“我害怕什么,隋王心里一清二楚,盖某命不好,偏偏在这种敏感时期,李楷洛又死在我这里,朝廷怎能不生疑呢?就连那个李光弼,虽然伪装的很好,但我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他恐怕都想杀了我,清者自清,我也懒得跟他解释。”

李琩点头道:

“关于李楷洛的死,朝廷已有定论,圣人对你还是信任的,并没有怀疑你。”

盖嘉运叹息道:

“圣人对盖某恩重如山,虽死难以报答,只是如今的朝堂奸佞横行,难保不会迷惑圣听,盖某这里有一份万言书,请隋王返京之后转呈圣人,盖某是罪是功,皆在此书之中。”

李琩点了点头:

“一定帮你带到。”

像盖嘉运这种起家军伍之人,不是说他不够聪明,而是他身处的环境,尔虞我诈勾心斗角,跟中枢不在一个档次。

一辈子都在军中,没有体验过立身朝堂的那种感觉,根本不知道长安那帮人有多阴。

李琩看得出,如今盖嘉运还寄希望于能够挽回李隆基对他的偏见,以为朝廷对付他,是李林甫和裴耀卿的意思。

大错特错,功臣在皇帝眼中一文不值,而当功臣没有利用价值的时候,就需要奸臣站出来,帮皇帝处理掉功臣,背这口黑锅。

别说你万言书,就是十万字百万字,李隆基都未必会看一眼。

“中书门下有令,着我协防陇右,派遣赤水军调防安人军驻地,我没有听,”

盖嘉运正色道:

“而是将赤水军调至祁连城,如果安人军方向有变,赤水军可随时南下,切断敌军退路,与安人军内外夹击,任谁都会认为这才是最好的部署,但中枢却背道而驰,是他们不懂吗?不是的,他们那帮人脑子里不想着怎么击退敌军,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削夺我的兵权,好像我比吐蕃的威胁更大一样。”

李琩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

“盖帅多虑了,他们没有这个意思。”

盖嘉运笑了笑,举杯与李琩又饮了一碗,道:

“他们平日所饮,皆为佳酿,不像我这里的酒,像西北的烈风一样,如火如刀,盖某的性子也是如此,我虽耿直,但那帮人脑子里在想什么,我一清二楚,那个裴耀卿,担心我将来入朝为相,顶替了他,处处给我穿小鞋,我都能想到,他在圣人面前不知说了多少谗言诬告。”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李琩笑道:

“是盖帅想的太复杂了。”

盖嘉运咧了咧嘴,突然岔开话题道:

“秋日山禽正肥,明日隋王与我一同出城狩猎如何?”

站在李琩背后的李晟一愣,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内心紧张到无以复加。 他听李光弼说起过,凉州城绝不是动手的地方,那么明日出城,是否算一次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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