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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不会软骨功,他的骨头硬得很,但是现在也扭得像个蜘蛛了。

  “师父,师父……”

  江天佑以为自己会哭,然而眼睛却仿佛变成了沙漠,挤不出一滴泪水。

  不一会儿远处传来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人群被分开,江天佑感到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

  警察蹲下来,问江天佑认识不认识死者。

  江天佑机械式地点点头。

  又问他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跳楼。

  江天佑摇了摇僵硬的脖子。

  “你跟我们一起走。”

  警察把他拉起来。

  江天佑这才发现阿根的脚上光秃秃的,两只皮鞋都不在脚上。

  那双皮鞋是他儿子军军考上大学后,为了送他去学校报到特意买的。意大利老人头皮鞋,要一百多块钱一双,师父很珍惜。

  江天佑突然想起往日里开完饭,师兄弟们最喜欢围在后厨听师父吹牛逼。

  师父最懂经,说看一个男人有没有身价,首先是看头势清爽不清爽。

  过去上海男人不管是在洋行里做办公室的,还是在马路上做跑街的,每日早上出门前最重要的功课就是用金刚牌发蜡把头型梳得彻骨挺硬。

  男人不像女人,不化妆的,头势就是男人的 face。

  再就是看脚上穿的鞋子。

  上海人说“噱头蹩脚”。男人过得有多好,或许不一定看头。西装、领带、袖口,钱夹都代表了身份。

  但是要看一个人过得有多差,就要看脚。

  师父说他过去混江湖,一群人里看谁是老大,谁是小萝卜头,只要看鞋子就晓得了。皮鞋都穿得踢踢踏踏,落了一层灰,鞋帮上沾满了烂污泥,一定是跑腿的小弟,就是个蹩脚货。

  林阿根以身作则,虽然日日呆在伙房基本不见天日,但每天都把头梳得油光蹭亮,皮鞋更是光亮得苍蝇停上去都要劈叉。师兄弟们也有样学样,江天佑更是学得最像的那个。

  可是现在师父的头“崩”掉了,像是夏天吃的浦东三林塘崩瓜。内瓤,瓜子流了一地,想噱也噱不起来了。脚上的两只鞋子也统统离他而去,比蹩脚货都不如,变成“落脚货”了。

  江天佑挣脱警察的胳膊,去捡鞋子。

  两只鞋子离得很远,一只在南,一只在北。

  江天佑走到哪里,围观的人群就潮汐般地向后退,却也不会退很远,形成一个新的圈圈。

  “啊呀,这个人是谁啊?不会是那个死掉老头子的儿子吧?”

  “我看不像,要是儿子这时候不要哭死啊?”

  “作孽啊,这个老头子昨天我还看到过,是跟老胡他们那群人混的,前几天还跟着他们一起进了大户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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