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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大在电话里说得不清不楚,又讲他老婆,又说他老娘,吓得贺健连假都来不及请就过来了。

  “你媳妇在里面。你……自己去看吧。我……我是管不了了。”

  虽说当年魏华嫁进他们家的时候,贺家姆妈觉得她“下只角”出身配不上自己的儿子。可这么多年下来,她是真心喜欢上了这个贤惠能干又明事理的儿媳妇,觉得她人品过硬。

  现在大家都有钱了,不少人出去“野花花”,拆人家,离婚成了家常便饭。可她从没觉得儿子儿媳会有这样的问题,尤其不担心魏华。可谁能想到,最后偏偏是她……

  贺家姆妈闭上眼,手指着同福里方向,把脑袋埋到绍兴阿嫂的肩膀后面。绍兴阿嫂做戏似得又是叹气,又是抹泪,嘴里念念有词,“作孽”“作孽”。

  贺健猜到了些什么,脸色发青,大口喘着气起身。他一把拽住正准备脚底抹油的阿大,拉着他一起往对面弄堂口走去。

  58,天有不测风云 下

  贺健走进弄堂。

  正是傍晚时分,空气里充斥着煤烟味,柴火味。

  身后响起一串自行车铃声,年轻的爸爸推着女儿从过街楼下走来,贺健不得不往旁边退了两步,差一点踩到蹲在地上打玻璃弹珠男小囡的手。

  调皮的男孩子聚精会神,闭着一只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突然后面伸出一只手掌,拎起他校服的领子往家里拖,一边拖一边骂。

  贺健把弹珠踢到墙角,想到了什么似得,猛地停下脚步。他走回弄堂口,眯着眼睛,抬头望向大门口雕花的门楣……

  灰色的拱形门楣上,左右是两个吹着喇叭的光屁股小天使。小天使的周围刻着忍冬花和连理枝,中西合璧的门楣正中间用隶书写着三个大字:同福里。

  贺健脚下一软,身体前后晃了晃。

  橙色的夕阳悬挂在头顶,射下一连串的光圈,大大小小一个连着一个,像是一把连环箭射向他的眼球。

  同福里,上海有多少个叫做同福里的老式里弄?黄浦区、静安区、卢湾区、虹口区……没有一百个也有五十个吧。可是在他的心中,整个上海滩只有一个同福里。

  他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风雪夜,他俩躺在仓库的草堆上。她汗渍渍的皮肤雪白耀眼,吸住他的手掌。姑娘把头埋在他的胸口,辫子已经松散开来,遮住胸前挺巧的茱萸。瀑布般的黑发里夹杂着金黄色的草籽,像是星星嵌在夜幕中。

  “等我们都回上海,你要马上来我家提亲。”

  她的双颊彤红,连手指的关节处都泛着粉红,让他忍不住捧在手里轻轻细吻。

  “我家就在大光明电影院隔壁的同福里,记住了伐?”

  “记住了,那天我一定带十八只蹄膀上门。”

  “胡说八道,十八只蹄髈是送给媒人的。你上门当然要带我爸妈喜欢的东西了。我阿爸最喜欢喝酒、下棋。你要去买正宗的绍兴女儿红,要买一整坛子的。”

  “原来你阿爸是个老酒鬼。”

  他打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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