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8(2 / 2)

9

我没上过高中。

这话说着都可笑,我要是上了高中,那才叫新鲜了呢。

初中毕业后,史向东走了,他回了“老家”,我进了一家铁路上的厂子,成了最底层的工人之一。

筛沙子,这就是我整天要干的事儿,从老师傅手里接过发紫发亮的铁锹把儿,卷起破工作服的袖子,紧紧裤腰带,我的活儿就开始了。一铁锹一铁锹,粗沙变细沙,从早晨到下午,除了中午饭和休息的片刻,就都是在重复同一个动作。

长这么大,我没这么累过。

那年,是1975年。走入社会,我的日子过得混乱之极,无知又冲动的年纪里,我跟着大溜干了多少毫无意义的事儿,都记不清了,我只是觉着,虽说没劲,可随大溜毕竟不会给自己惹事儿,厂子不是学校,我清楚。我是混,但我知道什么地方我能晃着膀子横着走,什么地方我只能夹着尾巴猫着腰。

那段时间,我很少和别人发生冲突,我总觉得是环境的改变让我一下儿闷住了,也蒙住了。

我当时并不知道自己将来会变成什么样,我过一天算一天的活着,仰仗着我爸妈都是一穷二白的无产阶级而远离了种种那个年月特有的阴影。“极左”、“绝对”、“凡是”的年月里,我没有什么麻烦,也没有什么恐慌。

只是偶尔会有一些惦念。

下班之后,我有时会蹲在四巷后墙根儿抽烟,看着暮色里越来越稀疏的人来人往,然后在困劲儿上来之后钻回家里睡觉。

有过那么一次,我正冲着远处发呆,一个人出现在我旁边。

“哟,小强子,挨这儿哪。”亮堂堂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我一下子乱了思路,转头看,是和我一样穿着一身儿蓝布工作服的裴广胜。

“啊,广胜哥……”晃晃悠悠站起来,我慌忙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你下班儿啦。”

“下班儿了,刚单位有个会,比平常晚了点儿。”他冲我乐,微微发青的胡子茬儿和更有男人味儿的脸提醒我这个人早已经三十开外了。我稍稍低头,看着他敞开的褂子里头露出的白背心儿,那背心上有个鲜红的铁路路徽,和一个显眼的“奖”字。

“那什么……你吃饭了嘛?”下意识的问了一句,得到的是他几声憨厚却爽朗的笑。

“傻小子,你没看我刚回来嘛。道儿上买了点儿菜,还有几条带鱼,哎,晚上叫着小英子上家吃饭来,啊。让你嫂子给你俩做红烧带鱼吃。”

他的话说的挺快,我听得挺茫然。

“噢,那什么……不用了,哥,你们吃你们的。”我突然客套起来,“再说,建红跟建军也得吃啊……”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