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18(1 / 1)

而被遗忘的大女儿元春呢,阴差阳错进了宫,在宫中从侍读到女史,每天起早摸黑,谨小慎微地一点点站稳脚跟,后来时来运转,竟被皇上看中,特封为贤德妃。日渐失势、萎靡不顿的贾家如汪洋中抓住了一根木头,王夫人的声望日隆,表面还是一副恭顺勤勉的模样,心里却颇有些欲与贾母分庭抗礼的野心。

贾母也略略感觉到那温婉的面具下的隐隐暗流,想着自己和儿媳王氏的这些积怨和争斗会在这宝玉婚事上彻底爆发出来吗?

这边,王夫人从贾母房中出来,扶着丫头金钏儿,慢慢回了自己屋子。回去的路上,金钏儿明显感觉到王夫人的手有些抖抖索索的,便知道她心里气得非同一般。金钏儿一向知道太太平素吃斋念佛的,养气的功夫非同寻常。平素在老太太面前低眉顺眼,从不违拗一声,回来却沉着脸挑拣丫头们的错处。见今天又是从老太太那里出来才变得这样的,金钏儿越发大气不敢出一声,轻手轻脚将太太扶到厢房坐下,奉上茶,见太太不做声,只是蹙眉思索,只好如履薄冰般侍立一旁。

王夫人心里正如翻滚的炽热铁水,这个恨啊。想当年,她嫁与贾政,风华正茂恰如宝钗,作风硬朗不输熙凤。结果怎么样?那时,贾母不过四十七八,正是这府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她言辞上稍有偏差或不顺贾母的意的地方,贾母当面不假辞色都罢了,最可恨愚忠的丈夫回来还反复以妇德之说来敲打她。贾母明知他们夫妻闹别扭,还将自己的一个美貌丫头送与贾政做妾,分明是撺掇贾政强硬压制她。可气贾政平素一副好读圣贤书、不耽于美色的正经面孔,却被那狐狸精迷得个五迷三道的,还生儿育女的好不气人。更令人心酸的是,那时,贾敏尚在闺中。身为府中唯一的嫡女,模样出挑的贾敏可以说是金尊玉贵,万般宠爱集于一身。当时自己的女儿元春也不过只小几岁,饮食起居、一应供应完全不能与之争锋不说,在贾母眼里简直就是隐形人一个。熬啊熬啊,生生把那个开朗的自己磨成了一个沉默是金、阴狠冷酷的女人。

当年王家虽说有钱有势,到底不像贾家是功绩显赫的侯门世家,这门亲事原有些高攀。可是总比当时贾赫的媳妇家强多了吧。偏偏贾母喜欢那人会讨人欢心的性格,每每排斥她。不过那女人终究不过是个美人灯,风吹吹就坏了,生下贾琏没多久就撒手去了。倒是她守得云开见月明,现在终于扬眉吐气了。娘家哥哥仕途走得顺当,现在已经是国之肱骨,相较只袭了个爵位却无实职的贾赦以及五品官贾政起来,反而是贾家要仰仗王家鼻息照应了。加上当妃子的女儿和挖来娘家侄女王熙凤嫁给贾琏,王夫人尽可以说是位高权重,春风得意了。

可是,现在贾母又要来对宝玉的婚事指手划脚,要将那贾敏的病病歪歪的女儿嫁与宝玉。别的她就是忍得五内俱焚也得忍,独有这个,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答应的。要如何才能化解这件事呢?王夫人陷入了沉思,直到掌灯时分才回过神来似地吩咐丫头说:“今儿个晚饭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而且吃斋饭,就不过去伺候老太太了。记得话要说得绵软。”

过了几日,王氏按品大妆,进宫觐见元妃。

恭恭敬敬行了礼,又殷殷勤勤叙了冷暖,待那一旁侍立的女官退下,王夫人看着元妃,忽然落下泪来,惊得元妃连声问母亲怎么了。

王夫人泣道:“想我多年苦心,今日化作泡影!”

元妃见话里有些来头,便扶着王夫人至榻边坐下,细细打听缘故。

听完后,元妃沉默半响,说道:“上次省亲时看到薛家妹妹和林家妹妹,若论相貌,两人不相上下,若论才学,还是林家妹妹技高一筹。林家妹妹嫁与宝玉,原也是好姻缘。何况,那日我见他二人亲密,今后夫妻感情想必也是极好的,母亲何必故做阻扰?”

王夫人恨恨说:“我原就厌她轻薄!大家姑娘,成日里和个小爷眉来眼去,成什么体统?她还读书识字的,就该知道女子最重贞静守礼。她高兴了和宝玉腻在一起,不高兴了就惹得宝玉狂性大发,这样的女子,娶来不是家门不幸吗?”

元妃点头说:“母亲说得有理。女子纵然遇上心仪的男子,也应该‘发乎情,止乎礼’才对。”

王夫人得了道理,越发说个不住:“她身体还不好,害过痨病的,成天吃药,天长日久的,不知花去我家多少钱!花钱是小,她那模样,不像是个有福之人,恐怕不能生养,这‘不能有所出’可是娶妇的大忌啊!我贾家那么大的家业,没有后人怎么行?”

元妃见她情绪激动,连忙温语劝慰。

王夫人喝了口茶,又说:“况且,我费尽心机安排你姨妈巴巴地带着宝丫头投奔了来,就这样让她们灰溜溜地走了不成?话说宝丫头才是真正配得上宝玉的好姑娘啊。模样端正,性格又好,从不多嘴多舌,心里却明镜似的。宝玉胡闹,她只有规劝的,从不与宝玉一起淘气。而且身体又好,脑子里又有算计,将来不光能教育好子孙,还可以帮着我打理家里,那我就真正可以放心享清福了。现在虽说有凤丫头帮着,到底是外人,再说她胆子大,又贪爱钱财,我心里很是捏着一把汗。若是娶宝丫头过门,哪有这些烦恼?”

元妃耐心地听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心里知道母亲平日里鲜言寡欲,今儿这样,必是憋屈坏了。听完后,元妃说:“那母亲现在打算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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