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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拥有的自由度太低,纠结到底是谁显然是无意义,他并不能改变什么。

这几日他都是这样度过,没人来搭理他,只是偶尔门口会闪个人影送点馊饭酸菜,李子越对此毫无波澜,比这恶劣的环境他待太多了,谁料这具身体并不听他使唤。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掉过这么多眼泪。

整天无法控制地哭闹,在地上打滚,绝食不吃,尖叫着喊妈妈……

换来的是陌生男人一顿暴打。

他们分成几波人,轮流来抓他,随意辱骂他,嘲笑他,棍棒、拳头如雨点落在他瘦小的胸腔上。

这具身体想要顺着剧情表演,他没办法阻拦,但是所有的痛苦都要他一个人承担。

李子越摸着已经肿胀麻木的侧脸,那块血肉仿佛已经不属于他的身体,滚烫、破烂、旧血涂了一层又一层,里面藏着干涸的眼泪。

他长久地缩在角落,心里默默数着日期。

月降,日升,狗嗷,鸡鸣。

在经过几天暗无天日的囚禁后,那人终于来了。

他瘸着脚,脚跟磨平的军绿胶鞋在地上艰难拖过,长柄锄头撑在他胳膊旁,干黄土涂了他一身,另一边手里提着一袋冒着香甜热气的黄窝窝头。

他情绪激动,叽里咕噜说了一长段可能是骂人的方言,将那几个还在教训李子越的汉子骂开,那些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最后一人临走前还啐了他一口吐沫。

他仿佛没看见这些,对着李子越痴痴笑了两声,却也不靠近,只是将提着窝窝头的那只手往前一伸,递到李子越面前。

李子越冷眼看着这一切。

非常典型的“打个巴掌给颗糖”。

先由一群人唱黑脸,再来个人唱红脸,孩子饿了好几天,又受了委屈,自然会对他放松警惕。

他这具身体的主人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声音却是嘶哑难听,仿佛干涸了几年的河道,周边都是裂开的黄土。

这几天日子非常单调,只要他一哭,一说想回家,就会来人不由分说地将他打一顿,然后瘸腿老汉来安慰。

非常公式化,但是很好拿来唬小孩。

远山吞噬了小孩的记忆和对亲身父母的依恋,他开始依赖老汉,开始说话,开始大口吞咽粗粮,开始习惯这片炽热的黄土地和田埂上飞舞的蜻蜓。

如火的骄阳落在田野间,他的皮肤由细腻变得粗糙,由嫩白变得黑黄,脚趾间布满泥泞,短裤上全是补丁,脚踝处布满被草割出的伤疤。

田间老牛哞叫,瘸腿老汉面朝黄土背朝天,握着牵老牛的绳子慢悠悠地在水田间走动,浑浊的水波漫延了一圈又一圈。

他拖着沉重的锄头,跟着老汉在田野边转圈,汗水将他额前的短发凝成条状。

同一天,某个城乡结合部暴雨倾盆,狂风肆虐,街上的人仿佛困在雨水构成的龙卷风中,街道附近立着的电线杆上贴着他的照片,下面写了密密的寻人请求。

冰冷的雨水打湿了所有贴在上面的“小广告”,那一张张孩子的照片晕在水中,逐渐模糊到让人看不清。

没开灯的屋子里,杂乱的桌子,凉透的饭,亮起的手机屏幕。

“喂……警察同志……已经备案了?好……”

叹息声和压抑的哭泣声,在暴雨下,显得那么弱小。

李子越将锄头拖到屋檐边靠着,刚一转头便看到另一边有人在看他。

那人小时候被在县城生活的亲戚赏赐过几天读书生活,后来亲戚嫌他吃太多,便把他赶回了村。

他因读过几天书,不甘与村里大字不识的草夫为伍,又因为只读过几天书,也不被真正的知识分子接纳,大家便都笑他,给他取了个酸溜溜的外号——“秀才”。

秀才见李子越时总是皱着眉,他神神叨叨道:“不应该,不应该。”

“你不是这儿的人,你该回到你家里去。”

李子越看着他。

他开始莫名哼唱:“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你问燕子它为啥来,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你学过《燕子南飞》这篇课文没,这是小学一年级的课文……你应该还没学吧?”

“到时候老师会教你,燕子在不同季节待的地方不一样,我们不能人为干涉,也不能把燕妈妈的孩子强行留下……”

他瞥了李子越一眼,突然泄了气:“算了,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李子越转过身去,却又听到他在背后说话。

“小孩儿,你长了脚,穿了鞋,有机会就跑吧,跑到你妈妈身边。就像那些小燕子,它们长了翅膀,哪里也关不住它们……就是不能忘记回家的路。”

他慢腾腾地走了。

声音还在四周回荡。

“就是不能忘记回家的路。”

很奇怪的人。

李子越闷着声音没回应他,这人没有在主线任务的线索中出现过,想来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他收了堆在角落的杂草,瘸脚老汉在另一边叫他,他便挪着步子往那边去,却听见旁边的草堆里伸出一声接近野兽悲鸣的呼喊。

他动作一滞,身体的主人想要逃跑,而他的步子还没有迈出去一米,便见到草堆那边伸出一根枯黄的木棍,那木棍末端竟然还分出了五道布满血疤的枝条,枝条将他细小的手腕牢牢拽住,紧接着用力一拉——

第16章 一个人

瘸腿老汉突然发疯一般跑过来,他手里挥舞着刚割过杂草,上面还沾着墨绿草汁的生锈镰刀,吱哇一阵怪叫。

那草堆边原来藏了一间两平米不到的小房间,一股浓烈的食物腐烂的恶臭自那小房间开出的缝隙袭过来,李子越仔细看过去,抓住他的并不是什么老旧的树枝,而是瘦骨嶙峋的人手。

松弛的手部皮肤上生了层层暗色的疮疤,骨头仿佛立马就要突破那层生污化脓的皮肤,她虽然瘦弱,力气却出奇地大,还好门口系了几根粗壮的铁链,刚好卡住李子越的脖子,让她无法将李子越拖进去。

“噗……噗……”

她浑浊的气息吐在李子越脖颈处。

李子越眉头轻蹙,她在说什么?

瘸脚老汉不顾其他,抓着镰刀就是一阵乱砍,那手立马胆怯了起来,将李子越扔下,火速缩回了昏暗处。

“疯子!”老汉猛地将李子越拽倒在另一边,他怒气冲冲地踢了小房间门一脚,继续怒骂,“疯子!”

“不准!”他又转过头来对着李子越恶狠狠威胁,“这里面关了狗,你不准!”

李子越对这个字很敏感。

什么意思,小房间里的明显是个女人,按照线索对应的应该是“妈妈”这一角色,为何会被称为“狗”?

被老汉臭骂一顿,李子越内心毫无波动,无奈身体主人还是个孩子,先前狠摔了一跤,刚爬起来又被劈头盖脸一顿骂,哪里见过这样阵仗,瞬间嘴巴下弯,声音嘹亮地哭闹了两声。

“啪!”

“啪啪!”

几道响亮的重耳光落在李子越脸上,李子越被扇地瞬间神志不清,只觉得天昏地暗,眼前的场景成为一片虚无,再度倒在地上。

“再哭,再哭!”

这孩子身体实在太弱,经不起瘸腿老汉的推打,李子越心里虽不高兴却也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

没办法,他基本无力改变该剧情体验中的任何一点。

得亏他前几年挨打比较多,这点伤痛在现在的他看来,还真算不了什么。

李子越默默合上了双眸,却听见远处有几只凶狗在狂叫,似乎还在狂奔,那杂乱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叫声也愈发凄厉恐怖,仿佛就响在他耳边……

下一刻。

一股让人忍不住反呕的浓郁血腥袭上他的鼻尖,与此同时,一边耳朵炸出一道近乎麻木的触感。

什么……

李子越愣神了半秒。

猩红的血液喷出,他的大脑嗡了一半,手掌无意识地伸到那处……

视线在模糊,天地在旋转,掌心感觉不到任何物体,也体会不到温度,但是它却那样鲜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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