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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燕回,无论做男人还是女人,你都蠢得无可救药。”

她毫不掩饰地唇角恶言讥笑:“科举已经落幕,她马上就可以扶持自己的门生,不用再受制我们这些旧臣,那些空缺很快就有源源不断的新科学子们顶上……而因为你巫蛊一事,就给了其他人弹劾我的契机,我已经快熬不住了,都是因为你,你做不成皇后。”

孟燕回被孟灵徽毫不留情的话戳地心窝子只流血,但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拉着她的手跪地说道:“我是没用,但我可以去求沈黛末,姐姐,她对你有感情,她一定会留您一命啊。”

“那有什么用!我要你做皇后!皇后!”孟灵徽一把甩开他的手,嘶哑的喉咙里渗出一口殷红的鲜血,整个人无比癫狂。

“皇后?”孟燕回终于有些反应过来,孟灵徽从始至终一直在强调这个称谓,几乎疯魔,连自己的性命都不顾了。

“为什么?”他问。

孟灵徽轻笑了声,像是突然冷静了下来,重新躺回床上。

只是她已经对孟燕回心灰意冷,不想再见他,干脆地背过身去:“你走吧,既然你不听我的话,那就回你的冷宫去,吃一辈子的冷饭馊菜!”

“姐姐?”孟燕回不明白,想去拉他。

“滚!”她恶狠狠地说,几乎带着诅咒的意味,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发泄自己的怒气。

孟燕回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前对自己极尽纵容爱护的姐姐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好像他们成了仇人。

他从白天一直跪坐到黑夜,但孟灵徽一直没有松动的意思,只能悲痛地离开。

深夜里,沈黛末批完折子,终于得空来见孟灵徽。

她推开门。

孟灵徽不知何时已经起身,她似乎早就料到沈黛末会来,坐在床上背对着她。

“陛下,久等了,是来判我死罪的吗?”

她柔声淡淡,穿着一袭单薄中衣,乌黑的浓发间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灰白发丝,好像落在煤堆上的细雪,垂落的长发衬得她的肩腰又细又薄,像一枝冻着薄冰的花。

沈黛末倚在门边:“你的死罪,从散布是雁郎杀死楚艳章时就已经定下了。”

孟灵徽单薄的身子微微僵了一下,柔声笑道:“原来陛下早就知道。”

“最先传出流言的是鹤绥府,周金戈论述雁郎的四大罪状,其中有我在寒山县的往事,正是楚艳章当初害得孟燕回坠马时说的,一定是孟燕回转述给你的吧,所以你才会清楚这些陈年往事,利用周金戈和舆论,陷害雁郎。”

“那为何陛下当时不杀我?”孟灵徽手指蜷缩了一下。

沈黛末敛眸笑了一下:“物尽其用罢了,不然怎么把那些旧臣们一并处置掉呢,我还得谢谢你。”

孟灵徽水眸讶然,随即也跟着笑了一下:“陛下利用起我来,真是毫不手软呢。”

“还不是你太匪夷所思。”沈黛末终于倒出了心中疑惑。

“我给过你机会。用后位讽刺过你,还让你主持雁郎的封后大典敲打你,可没想到你竟然丝毫不该,到底是为什么?”

“陛下想知道?”孟灵徽浅浅地叹息了一声,道。

“嗯。”

“那请您走近些。”她柔声似蛊。

沈黛末走近,孟灵徽转过身来,青丝如水中荡漾的波纹,随着她的动作在空中散开,倾身而上,欲攀上沈黛末的肩膀。

但沈黛末微微后退半步,她的唇贴着沈黛末的脸颊而过。

“失败了啊,陛下还是没有对我卸下防备……”

孟灵徽眸光碎颤,好像扑火焚身的飞蛾,苦笑了一声,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大方的袒露自己平坦的胸膛,笑得解脱:“如您所见,我是男人。”

她轻垂着头,等待着沈黛末的震惊、审视、怒火。

但下一秒,沈黛末平静的声音响起。

“我早就知道啊,初见时,我不就说了吗?”

第222章 鸡弟的大孟

“你、你知道?”孟灵徽诧异地抬起头,细碎的眸光仿佛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灰白的发丝垂在他的脸侧,像点缀上湖面上轻薄的柳絮。

沈黛末环抱着手臂,微微垂眸看着他怔然失色的模样。

不再伪装女人的他,恢复了本来的面容,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微微颦蹙的淡眉,眼尾微垂着,仿佛被暴雨浇打淋湿的紫藤花,浅绿的藤叶病态地低垂,快要凋零的紫花摇摇欲坠,柔弱凄楚,让人恨不得将它攥在手心里狠狠揉烂搅碎,汁水从指甲缝里溢出来,带着颓然的苦香。

“第一次见你时,我就跟孟燕回说起过你是男人,不过当时你矢口否认,我还真以为我看走眼了,但后来你不经意间的举动,以及常年穿着遮住喉结的立领衣裳,还是会让我疑惑。”

“直到中秋夜宴那天,楚绪要扒了你的衣裳,让你受刑。你从未如此大惊失色过,哪怕出了宫,还是一副受了惊的模样……还握着我的帕子哭了起来,若这样我还不确定你是男儿身,那就真、”

真是白在某音上刷了那么多女装大佬的视频了。

而且,孟灵徽每每出现在她身边时,她总能闻到一股很好闻、又叫不出名字的上等熏香,很好的将他身上长年累月的药味掩盖。

女尊世界的贵族淑女们虽然也爱熏香、簪花等风雅之事。

但沈黛末和孟灵徽在鹤绥府重逢之时,可还在打仗,军营中的女子大多穿着随便,很少再有熏香的。

唯独孟灵徽,不但周身香气醉人,而且发间的簪子一天一个不重样,虽然都是紫藤花的样式,但有紫玉、石榴石、琉璃、绒花、玻璃等不同质地,一看就是每天早起梳妆时,精心挑选过的。

虽说她出身贵族,品味讲究,但比男子还要讲究,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既然如此,那陛下为何不揭穿我的男儿身?一旦百官知道我是男子,我就身败名裂,再也没有了做官的资格,甚至您还可以用我隐瞒男子之身,承王位,入军营,进朝堂,来问责于我,让我一败涂地。”孟灵徽虚弱的声音颤抖着,像一只瑟瑟发抖的白毛小狗。

“何必拿你最恐惧的事来激我呢?”沈黛末垂眸凝视着他:“不会揭穿你的。”

她有无数种惩罚孟灵徽的方法,唯独这一种,她连考虑都没考虑过。因为实在是胜之不武,而且太过残忍。

“你是开国一等承恩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一旦揭穿你是男子的身份,不亚于扒光你的衣裳。那些曾经视你为挚友、同学、老师、下属,她们都不会再用从前平等的眼光看你,甚至会露出秃鹫看猎物一样的眼神,视奸你,凌迟你,活剐你。”

“或许会有人替你发声,赞扬你为孟家的付出,但她们也只会夸你是‘男人中的尧舜’‘堪比女子’。做女子时,你是无数人敬仰的一等承恩侯,许多学子们奋斗一生,都无法企及的目标,一旦恢复男子的身份,你也只是‘堪比女子’而已……前提还得把你权势让渡出来。”

孟灵徽单薄的肩膀颤抖着,沈黛末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这么多年他一直所恐惧的。

他爬得越高,越生活在女人堆里,和她们互称姐妹,互道交心知己,他对真相暴露的那一天就越恐惧,精神上的酷刑无一日不在折磨他本就不堪一击的身体。

他夜不能寐,整夜整夜地做噩梦。

尤其是他在军营里伪装的那些日子,他亲眼见过那些女人是如何对待军伎的,他吓得肝胆俱裂,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生怕有人进来,看见他凸起的喉结,发现他的身份。

他瑟缩在被子里,将自己包裹成一个脆弱的茧,但胆怯依然从他的每一个毛孔里渗透出来,帐篷外每一个走过的士兵投映在篷布上,都如同恐怖狰狞的鬼影,要撕裂他吃掉他。

他痛苦地流下一行泪:“我受够了这样的日子,连我最真实的身份做不得。我其实没有什么野心,我只是想做一个普通的男人,嫁人、生子、死去,可是我没办法。”

在他第一次有自己的意识时,他就想做回男子。

纵然男子在后宅的生活也很艰难,可总好过连自己的性别都不能面对,一点活着的慰藉都没有。

但是他的父亲不让,只要他想触碰他喜欢的珠宝、香粉,就会被父亲狠狠抽打,打得他不敢反抗,一遍遍强调他是女子,只能是女子,王府的命运就这样压在他小小的肩膀上。

等到父亲病逝,他终于有机会挣脱束缚做自己的时候,姨母们的算计阴谋碾压而来。

她手足无措地被推进了刀山火海里,被迫在刀尖上起舞,却连哭都不敢哭。

其实多年后他才明白,做女子,只是暂时减缓了他的死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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