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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就像老天爷似乎总是不能允许太完美的存在,所谓慧极必伤,月满则缺,与关家伴随的,不仅仅是这宛若山岳般高大的文道传承,还有这一身病骨支离的疾病。

代代名医,怪医,甚至是毒医都曾医治过关家人,可他们无一人能医治好这怪异的病。

这关家人的病,不论吃什么药,扎什么针,每一个关家的人,几乎一到及冠之年,正是大好年华开始的时候,纷纷陨落,就算坚持的再久,族谱上也没能活过而立之年的人。

最后经过历史的经验教训,关家人这短命早逝的病是没治好,不过如何苟到而立之年的经验教训,倒是一大堆,其中最最最重要的就是:

不能动情!

这里的情不是‘两情相悦’的情,而是‘情绪波动’的情,说白了就是高兴、喜悦、悲伤、愤怒、失望......

人所有的情绪都要摒弃,做一个‘断情绝爱’的人,修一个‘无情之道’!

甚至还有游方的和尚,留下了一段话的批命:

百年多病身孤寂,千年世家骨延绵。

七情八苦不堪受,此间人生不必留。

后面似乎还有几句,但这就是秦随风所知道的全部了。

他回忆到这里,随即看向一旁的人,真诚的恭喜道:“对了,还未祝贺关公子,此次科考搏得状元,在下失礼了。”

关长安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什么可恭喜的,我也没读过几天的书,只是承袭了祖辈的恩荫罢了。况且我也不打算入朝为官,只是祖上皆是状元,所以也按照惯例,下场考个名声罢了”

好一个没读过几天的书,一考就中了全国的状元。

这句话,若是叫旁人听来,只怕觉得此人狂妄自大,还一点都不知道收敛,真可气!

多少人寒窗苦读,甚至考到花甲之年的都有,一个人有生之年,只盼在那榜上有自己的名字,多靠后都是自家祖坟冒青烟。

可叫这关长安说来,仿佛就天生是该他的。

但秦随风却了然一笑,知晓此人毫无夸大之意,大方承认道:“关兄天人之姿,我不如你。”

他知晓此人这句话,真的只是表面之意。

若是以往,秦随风定然有些少年意气,毕竟他也不是蠢笨之人,更是自幼勤学苦练,却在科举上位居此人下两位。

但经历许多生死,他早已看透这世间一些事。

生命中没有的就没有吧,生命中该发生的就容它发生吧,个人有个人的缘法,个人有人个的活法。

关长安倒是微微抬眸,一双咳得有些雾气的墨眸,此刻微微诧异看向秦随风,“几年不见,世子倒是仿若脱胎换骨一般,与以往有些不同。”

“此话何解?”秦随风问。

关长安摆了摆手,似乎方才心绪有所波动,顿时又是一个激烈的咳嗽,咳得天昏地暗,浑身颤抖。

“咳咳咳咳......无甚他意......”

秦随风见此,连忙从桌上端着一碗水,递到对方的面前,然后又用手轻轻拍着对方可以摸到脊骨的后背,将内力凝聚到掌心,丝丝缕缕的传递过去。

“咳咳咳......多谢世子......”

关长安只觉得一股暖意透过后背传来,久违的像是在被太阳暖融融的照着,咳嗽渐渐停下,只是还时不时,间隔地咳上一咳。

轻轻呼了一口气,关长安这才抬眸。

注视着对面温润如玉,隽秀俊逸的面容,被太阳的光芒照着,照出暖玉般的颜色,健康又好看,不像他哪怕是站在太阳底下,也是一幅吊死鬼惨白的面容。

其实他方才,一时想起了小时候的记忆。

他从小三灾五病,别人看着他相府公子的身份,都对他恭敬照顾有加,可是年幼的孩子们可不管这些,他们只愿意和健康又活力的人一起玩儿。

所以,每每他去皇宫太学的时候,无人搭理他,只会孤身一人坐在最角落的案几,到了下课休息的时候,看着那些孩子们欢快儿的如同鸟雀,朝外面飞舞。

而秦随风,秦王府的世子,就是那些孩子里的中心人物!

就连太子,甚至是其他的皇子,都跟在他屁股后面,更别提一些公主贵女了,更是一个个带着年少的爱慕和崇敬的目光看着他。

毕竟这样一个温柔又强大的人,谁会不追逐他呢?

就连关长安自己,即使他们关家有‘生而知之’的聪慧之能,可他也会偷偷的注意这个少年。

年幼的少年眉眼精亮,面孔精致,回答学究的问题的时候,严肃又认真,遇到不懂的问题,也会小跑着问。

哪怕是一些皇子公主们彼此之间出现了矛盾,他板着一张还充满稚气的脸,一本正经学着学究训人的样子,训那些皇子和公主,却不知那些皇子和公主都亮着眼睛看着他,还分外高兴。

所以,关长安,其实,从小的时候就十分嫉妒秦随安。

嫉妒他有一个健康的身体,能活到百年的长寿,嫉妒他身边朋友环绕,有喜欢倾心他的同伴,嫉妒他这么温柔又多管闲事,遇到受罚的宫人会为他们求情,看到树上的小雀会一脸喜悦。

而关长安只有冷漠和旁观。

他认为尊卑有别,一个宫人的死而已何必费什么力气,一只小雀而已,谁知道它能不能活过冬天......

“关公子可好些了?我方才观你浑身气息不畅,此次去莲花寺可是去疗养?”秦随风收回后背上的手,打破对方的沉思。

关长安很快从年少的记忆里回神,眸子又变得无悲无喜,心中如清澈见底的池子,再无一丝波浪能侵扰他。

毕竟这些年,他修身养性,忘却尘俗,更是与莲花寺中的了凡方丈修习佛法,再无俗世能侵扰他。

关长安的声音带着一丝病气的中气不足,还有几分空灵道:

“嗯,疗养是一方面,还有家中说,近日来京城似乎不太宁静,前有太平街杀人,后又听闻世子你与东宫不睦,家中让我去莲花寺避避,正好太后也在那里礼佛,想来是清净有福之地。”

“这......静静也好。听说莲花寺却是有位方丈医术甚妙,想来对关公子你也有益处。”秦随风没想到问一句话,还能牵扯到自己身上。

他笑了笑没说话,心中却诽腹,不愧是混了百年的世家,一点风吹草动,就能感知到这背后的风雨。

关长安却忽然道:“其实世子你不必如此见外,说起来你我祖辈之间也是有些姻亲关系的。所以不要称呼我为关公子了,直接叫我的长安吧。”

有这事儿嘛?

秦随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关长安继续说道:“你又忘了?”

“你的生母大长公主曾和我的二伯有过姻缘。只可惜我二伯似乎无福消受,又听说被一些叛乱的逆贼吓了心神,居然在婚礼当天命陨了。哎,相府这一脉只剩下我父亲这一辈,为全家中母亲心愿,只好去莲花寺避世。”

“倒是很对不起大长公主,虽说还未礼成,可却让大长公主当时的名声不好听。”

秦随风忽然有一种,死去的记忆忽然攻击他的感觉。

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在哪里,曾听闻过这个故事,不过是另一种角度,另一种观点。

[喂喂喂!]

[老娘正大婚着,‘小李子’你丫怎么打过来了啊!]

[不对,南靖离你个坑货!]

[挑什么时候破城不好,非要赶着老娘的大婚之日,你当自己是龙傲天啊,拆人姻缘下十八层地狱,你懂不懂!]

[可怜这相府二公子,年纪轻轻的就被为师的孽徒吓死了,本姑娘大婚之日啊,这便宜郎君你早死晚死怎么偏偏今日就死了呢!]

[这让我情何以堪?]

原来这便宜郎君就是关家二伯......

秦随风如坐针毡,差点从端坐的凳子上栽倒,再无颜面对关长安,脸上的笑都挂不住了:

“呵呵......原来还有这事,那,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啊。”

老爹老娘把那个关家二伯给吓死了,自己在京城一阵搅弄风云,又不得不让关长安离家去莲花寺。

果然,这世间是有因果循环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呵呵,呵呵。

秦随风仰天长叹,随即一脸正色看向对方,朗声道:“长安兄,这一路我定会多加照料你的!”

“啊?奥,你随意。”关长安不明所以,也就一天的路程,他也习惯了坐在马车里,有啥可照料的。

两个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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