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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是他送走的第一个亲人，却不是最后一个。

在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打击下，最疼爱他的外公外婆也接连去世，沈旭东的身体也变得极差，在他出车祸的那天前，他爸爸沈旭东看上去不像是个五十多的大叔，倒像个七十多的老人，形容槁木，随时会追随着他妈妈的脚步一同奔赴死亡的怀抱。

黎楠有时候都怀疑，若不是沈旭东还放不下他和妹妹沈苒苒，早就和黎雯青一起离开了。

今天这一场事故，让黎楠突兀地回想起了上一世的事情，自从重生起就有意无意地忽略的事情，再度涌现了出来。

这个世界和他上一世的世界，到底是不一样的。

即使两个他都是他，亲人朋友也没有丝毫改变，但黎楠知道，是不一样的。

因为这个世界有太多事情是不一样的了，这是一个平行时空。

他的重生，其实更像是穿越，在他上一世的那个时间点中的他自己，并不是被抹去了，而是死亡了。

在雨天被打滑的车子撞飞出去，即使痛苦，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因为他很快就咽气了，是当场死亡的。

死去的人感受不到多少痛苦，但被留下来的人，所收到的痛苦确实千倍万倍的。

黎楠不敢想象，在知道了他离世的消息后，他的父亲沈旭东会是怎样的感受，或许本就身体不好的他，经过那一次的打击，会更加虚弱？

还有他的妹妹，虽然自小没有多少的相处时间，但黎楠知道他的妹妹也是很喜欢他的，只是从来没有明说过而已。

要是知道了他的离开，沈苒苒也会非常难过的吧？

黎楠越是去想，那种无法言语的悲伤就从心底涌了出来，重生后就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些真相，但今天的事情刺激到他了，他控制不了自己的脑子，无数种可能性不断地冒了出来，悲伤裹挟着他，在汹涌的回忆中起伏。

“你已经很棒了。”谢泽之的声音打断了黎楠的思绪，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拉回了黎楠岌岌可危的状态，“你做得很棒，你拯救了一个生命。”

黎楠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他的声音干涩：“不，其实我没有做什么，要是再来一次我也不确定我能不能……”

“你可以的。”谢泽之再一次打断了黎楠的话，像是一颗定心丸一样，让黎楠翻涌的情绪安定了下来，“你可以的，即使再来一次，你也可以救下那个女孩子的。”

“我……”

“你不相信你自己吗？”

黎楠很诚实地说：“……我不知道。”

“因为我现在很害怕，我真的真的很害怕……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救下她……”

黎楠记不清上一世的这个时候，实验高中究竟就没有一个女生想要跳楼，而这个女生到底有没有被救回来，他不知道这件事他究竟是改变了历史，还是遵循了历史。

他的恐慌不仅仅是来源于上一世自己的死亡，更是担心这一世，他没能成功地救下本该死亡的人。

他的母亲、他的外公外婆，还有……在16年冬奥会前夕英年早逝的谢泽之。

历史是可以被改变的吗？

黎楠不清楚。

一个人原本的命运会被改变吗？

黎楠也不清楚。

黎楠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天台边缘，呜呜的风吹得他的校服鼓动，他看着底下草丛中一只渺小的猫咪跑过，“我好害怕，如果那个时候，我没有喊住她，她会不会从这里一跃而下。”

人总觉得死亡离自己很远，但一转头才发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近到只要向前踏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你不相信你自己。”谢泽之道，“但我相信你。”

“或许你不曾发现”

“你总会创造奇迹，因为你是奇迹本身。”

——你是奇迹本身。

黎楠当天晚上如自己所预料的那般，做了一个晚上的噩梦，但奇怪的是，这一晚上的噩梦并没有让黎楠害怕，他自己反而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电影一般看完了整场噩梦。

只是第二天醒来，黎楠疲惫得像是连续跑了好几个一千米，浑身酸痛且头昏脑涨的，在床上试图爬起来了好几次，还是被昏沉沉地睡意打败，整个人朝后一仰，又躺了回去。

黎楠迷迷糊糊地抹了一把额头，隐约发觉额头有点烫，同时喉咙很痛，像是有把小刀在他的喉咙里来回刮，让黎楠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黎楠脑子有点混沌，勉强思考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得出了最有可能的情况。

他应该是发烧了。

也不知道是因为被吓的，还是因为昨天晚上睡觉受凉了，才会变成这样的。

幸好黎楠今天在家，应该没多久就会有家里的人发现他发烧的这件事吧。

因为昨天发生的事情，黎楠没有回队里，和丁建国说了一声，就回家住了。

没过多久，黎楠的房门被推开了，来人是黎雯青，她也听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被吓了一大跳，但毕竟不是亲身经历的人，对这件事的感觉没有那么深刻，但她有点担心自己的儿子会害怕。

别看黎楠从小就是大大咧咧的模样，实际上心思细腻，而且今年也才十三岁，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想来是会害怕的。

黎雯青推开黎楠的房门，发现黎楠还在睡，就在思考要不要给黎楠请一天的假在家好好休息一下，走进一看发现黎楠的小脸通红，就知道黎楠绝对是生病了。

黎楠的皮肤很白，也就导致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颊更加明显，他的嘴唇微张，喘气声有点重，这也是发烧后的表现，黎雯青立刻把沈旭东喊了过来，两人一起给黎楠做了临时降温处理，并且在收拾东西准备把黎楠送去医院。

这倒不是两人大惊小怪，而是黎楠的体质有些特殊。

平时不怎么生病的人，一旦生病起来，就会非常严重，这点在黎楠的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黎楠很少生病，但每次生病都会闹得很大，一个小小的感冒都会引发高烧，基本上最少也要烧个一天两天的，不去医院挂水物理性降温，那黎楠真的会被烧傻。

果不其然，黎楠还在路上的时候，体温明显变高了一点，整个人像是被烫熟了的虾，红通通地一片，看上去可怜极了。

黎雯青见状，一边用酒精给黎楠擦拭着手脚，一边让沈旭东开快一点，也多亏这个时代的车还没有那么多，要不然就这个上班早高峰的时间段，估计开去医院都得一两个小时。

黎楠被送进医院，医生给他测了一个体温，39.8，差一点就要奔着40度去了，这个体温是真的有可能会烧傻，立刻送黎楠去挂水，还叮嘱黎雯青和沈旭东，盯着黎楠一点，如果有什么呼吸不顺畅的情况一定要告诉护士。

沈旭东和黎雯青连忙应下，以前不是没有带黎楠来过医院，对于这些流程，两人算是很清楚。

高烧的人是有可能呼吸不顺畅导致缺氧的。

到了那种时候，就要辅助吸氧机了，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其实有很多高烧把人烧傻了的例子，都是因为在高烧过程中影响了氧气的吸入，导致大脑缺氧，长时间的缺氧不仅会死亡，还会对大脑皮层造成损伤。

所以高烧不退是一定要进医院医治的，一旦缺氧是必须要辅助氧气机来供养的。

挂上了水，黎楠躺在病床上，沈旭东接替了黎雯青的工作，用酒精擦拭着黎楠的手脚，进行物理降温，这种法子还是很有用的，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再次测量体温的时候，黎楠的体温稍微降下来了一些，没有那么夸张了。

沈旭东和黎雯青都是松了一口气，坐在病床边守着黎楠。

黎雯青自己是老板，翘班还是比较容易的，沈旭东作为老师，想要请假还有点麻烦，幸好他平日里在学校人缘很不错，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就有老师愿意和他换课，所有的课都被挪到了下午和明天，沈旭东也能专心在医院守着黎楠醒来了。

等黎楠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的了，此刻的他体温没有那么夸张，降低了不少，不过还在低烧，并没有退回正常体温，旁边挂着的药瓶已经换了一瓶，被针扎着的那只手背也浮肿了起来，看上去肉乎乎的，掐一下还有一个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