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44(2 / 2)

  王义礼自知说错了话,叶维廉也会错了意。他现在真想打电话请教王善礼或者金爱杉,随便谁,总比他的嘴好用。他叹口气,说:“不是,我的意思是说,不用这样来比。你们又不一样,而且我那个前度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等于没有。”

  叶维廉乖张的脾气说来就来,气呼呼头顾自己走了。王义礼跟在后面,不知道要不要上去拦一下。叶维廉摁电梯摁了自己屋企那层,他出电梯间的时候,王义礼跟了出去。叶维廉说:“我现在不要跟你回家。”

  王义礼说:“那我跟你回家。”

  但叶维廉开门关门一气呵成,没给他机会进屋。遮遮这几天回了叶维廉的旧宅那边料理花园,家里定期打扫过,但久不开窗有一种又清洁又苦的气味。叶维廉感觉自己忽然落进了一个真空地带,站在玄关动不了。他现在只要静下来,就会想到那个露台。医生说,想到也不要克制,让那些画面慢慢流过去就好。

  曾姝的玫瑰红睡袍,慢慢流出了护栏。 叶维廉蹲下了身子。他一直没记起来开灯,屋企非常昏暗。之前为了装修,买了很多装饰版画,半明半暗底下,十分吊诡。

  他不知道自己抱着自己蹲了多久,终于像从河里挣扎上岸了一样打开了房门。楼道的灯还亮着,王义礼一直倚在门边,手里夹着烟。叶维廉看着他,眼泪不受控制地跑出来。王义礼搂着他抱到怀里,摸着他的背脊,说:“我怕你发生什么,不敢走开。”

  晚上,叶维廉很难入眠。一开始吃了安眠药还可以睡一下,几天后,常在半夜醒过来。他睁着眼睛呆呆望着天花板,整个房间像一个玻璃鱼缸,氧气不足,水波流动。他觉得呼吸不过来,也喊不出声。

  叶维廉直起身,站起来走出了房间。他从雪柜里拿了一罐冰汽水,坐到了餐桌旁。曾姝发疯离开的那年,他其实还不大,不太记事,记忆支离破碎。他趴在落地窗前,看着载曾姝的车子开走。那时候,他心里不是一种失去谁的难过,他只记得那片半明半暗的前厅和花园,花园里被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花草在照明灯底下,发出诡异的光。他只有恐惧,是经过井口的时候一脚踏空的那种恐惧。

  深不见底的,恐惧,重新涌到了喉咙口。叶维廉趴到厨房的水槽边吐了起来。胃里的酸水混杂着眼泪,水槽壁上溅得到处都是。

  王义礼摁开了餐厅的灯。叶维廉脱力坐到了厨房的地板上,他垂着头。王义礼蹲下身子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叶维廉埋着脸不肯抬起来。他不想让王义礼看到自己那么糟糕难看的样子。王义礼坐到了他边上,轻轻抱着他。他们沉默地坐了许久,客厅的时钟走到了三点半。

  王义礼忽然开口,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小浣熊非常想去热带雨林里探望自己的好朋友鸭嘴兽。他知道鸭嘴兽很喜欢吃北京道那间海产店卖的日本鳕鱼,于是先坐巴士过去批发了一点。他买好礼物,打点好行李,准备坐晚上九点的直升机直飞热带雨林。结果你知道,从香港到亚马逊热带丛林要飞近三十个小时,他一边坐飞机一边把那袋鳕鱼都吃完了。到了热带雨林,见到鸭嘴兽,小浣熊两手空空。小浣熊抱住鸭嘴兽,说:‘亲爱的朋友,我不远万里过来为了送你一个大大的bear hug(熊抱)。’”

  叶维廉动了动。他露出一个眼睛,看着王义礼说:“这个睡前故事好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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