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2 / 2）

生灵有仪有范

而不管死生的无常

战场上的厮杀

宴席上的流觞

胡旋楚腰，踏歌笙簧

短歌长调，接续天荒

它们汇聚成世界的交响

又分解成七彩的流光。

林小妍：

我化入了这些声音和光体

忽然间看不见自己

那是谁——

攀风沐雨，发黑体白

翱翔如泳，潜入八方

在声音则弥散

在流光则修长

向世界解开自己的爱

又自恋于自己的安享

随宇宙之动而动

随万物之化而化？

老乌龟：

那是一袭无主的长裙

永恒地在存在中飘荡。

生灵们的合唱：

啊！当灯光再次亮起

演员、道具和布景都回到后台

舞台上空空荡荡，真干净！

张猫和李狗一大清早就上山

一人背着一只布口袋。

头天晚上的酒气还没有散尽

面颊上还沾有食物的残渣。

这两个人是偷猎的惯犯

他们在山上安置了十几个兽夹。

今天他们发现了怪异的事儿

有几个兽夹被触动过了

却都没有猎物的踪迹。

“这他妈真是怪事儿了，”

李狗说，“是谁给咱捣乱？”

张猫说：“这地方谁会来呢？”

忽然他们发现

不远处有几根野鸡毛

循着这个线索

走出几十步

竟然发现一堆鸡毛和骨头

一地狼藉。两人面面相觑。

之后连续几天

他们都要带上砍刀和弓箭

潜伏在这附近。

终于他们发现了——

一个身上布满细白毛的女人！

张猫和李狗目瞪口呆。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

又是撒尿又是拉屎

回到村里还在不断地哆嗦

这可是件天大的事儿！

“可能是个野人。”张猫说。

李狗都四十大几了

还没说上媳妇

心里在动歪点子。

张猫主要考虑的是钱：

“就是不能卖钱也能出名吧？

将来在县里当个政协委员

还能愁咱吃喝找媳妇儿？”

“那就赶紧动手吧

事不宜迟，野人要是走了

那就全都鸡飞蛋打了。”

二人准备了一张大网

又悄悄地进了山。

潜伏到第三天早上

他们又看到了常远

一声呼啸，

两个人张开大网扑了上来。

常远先是吓了一跳

反应过来之后

轻松地把那张网撕烂

从容地走进密林中。

张猫李狗颓然地愣着

最后决定上报领导，依靠群众。

听说有这样的好事

领导和群众都非常积极

马上就组织大搜山

十里八乡都参加了。

往日的荒山野林

如今成了热闹的游乐场

甚至在夜里

山林间也有星星点点的篝火

还有人们兴奋的交谈。

这一切都告诉常远，此地不可久留

她顺着一条黑路走出很远

感觉到似乎已经走出包围圈

“但是不能停留，常远

一定要在天亮前远离人烟。”

早晨的阳光照在身上

常远感到很疲倦

昏昏欲睡中

她看见前面的山坳里

有一个小小的池塘

周围开始有了虫鸣蛙声

星星碎碎，此起彼伏。

常远喝了几口水

洗干净身上的尘土

坐在池塘边喘息

她思忖着今后的日子

感觉自己并没有变成人。

首先要明确这里是否安全

常远爬到最高的山上

遥望四野，只见丛林树冠上

烟雾缭绕，时不时地

鸟儿从烟雾中冲出来飞上蓝天。

常远的心静了下来

在林中采了些野果

一边吃一边流泪：

我有了人的身体，但我并不是人

为此我需要一块布

它是区别人和非人的标志

但这需要从长计议。

一天黄昏，太阳西沉

橙色的光照在水塘上

昆虫们回到暗色的世界

略显孤独，略显忧伤

林小妍坐在莲叶上

以为这又是一个寻常的天

“不，今天不一样，”

站在莲花上的丽明说，

“今天是我们分别的日子。”

“分别？为什么？”林小妍吃惊地问。

“我们都是流转中的灵

经过了岩石、青松、虎豹和飞禽

体验过刚强、坚忍、勇猛和自由

又生活在美丽快乐的池塘

今天我的时限已到

将变成一束清凉的风

带着悦耳的天籁飞翔。”

“看起来你很期待？”

“是的，我很期待

前面还有水族、海浪和白云

在这一切过后，我的灵将更加轻盈。”

“难道你就没有一丝遗憾吗？”

“是的，有一点儿遗憾

就是这身衣裳，它是如此美丽

我想将它托付给你

让它继续在这个池塘上飘舞。

——伙伴们，我要走了

你们大家送送我吧！”

池塘中轻轻地响起了欢乐的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