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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父还没有放弃。

布尼尔感觉到胸膛里涌起一股力量,对陷入绝望的夫妇道:“我们会留住小吉恩的,神父会向上帝说明他是个多么好的孩子,让他继续在人间成长、劳动,成为个健健康康的好青年。”

这样的保证毫无依据,纯粹是出于布尼尔对他们神父盲目的崇拜。

奇迹真的出现了。

吉恩醒了一小段时间,他喝了口水,又吃了些奶酪,看上去虽然仍是病怏怏的,但似乎已从死亡的边缘逃脱。

神父的脸色看上去却是有些苍白,高兴又感激的夫妇给神父拿来了家里最好的食物,神父吃了一点,说:“我们还要继续战斗。”

果然,过了一会儿,吉恩又开始呕吐,神父就在他床前,漆黑的修士服被溅上了污秽,布尼尔很慌张地喊了一声“神父”,神父却是干脆将呕吐发抖的孩子抱在了自己怀里,他吻了吻手上的十字架,将十字架放在吉恩的掌心,低声道:“上帝保佑你。”

可怜的夫妇们又开始害怕地哭泣,布尼尔也紧张起来,他在一旁尽力安慰着。

神父仍然搂着吉恩,布尼尔从他的神情可以看出神父是决心要让这个孩子活下去,他心中感到一阵强烈的震动。

莫尹的确是想要让这个孩子继续活下去。

既然主角能用能量加固世界,他为什么不能也使用自己的精神力呢?

这个孩子身上的能量快要消散,但有一股如网般的精神力将这股飘散在空中的能量强行地聚拢在这孩子周围。

他在跟这个世界运行的法则意志做对抗。

主角能做到的事,没理由他会做不成。

“吉恩,”神父的声音温柔极了,又极其的有力量,“回来,回到所有爱你的人身边。”

贫民区里污水横流,拐杖尖落在地面,溅起一点泥水,男人威严的姿态、怪异的面容结合在一起,令路过的众人纷纷闪避,比尔时不时地为亲王大人挡住污水,“您小心。”

兰德斯不以为意,他大步流星地走着,面上依旧充满了不可一世的傲气,无论在哪里行走,他都是这样堂堂正正。

“瞧瞧这地方,”兰德斯道,“革命党还没打到王都,可真叫我瞧不起他们。”

比尔压低了声音道:“亲王大人,您可是王室中人。”

兰德斯冷笑了一声,“我正在为他们的愚蠢买单。”

比尔耸了耸肩,“您很富有,所以总是为一切买单。”

兰德斯来到了修士们所告知的那家穷得什么也付不起的农民家门前——那几乎不能称之为家,只是木头搭的间四处漏光的又矮又小的屋子,像他这样高大的身形需要微微弯腰才能进入。

兰德斯没有进去,而是在门口观察着。

昏暗的屋内拥挤地堆砌着杂物,年轻的神父怀抱着个肮脏又苍白的孩子,那孩子伸出手,细瘦的手指抓住了神父垂在他脸上的那一缕金子般的头发。

“吉恩——”

“上帝啊,感谢上帝,感谢神父——”

“谢谢您,尤金神父,感谢您救了我们的小吉恩——”

激动的夫妇跪坐在地上不住地去吻神父的衣角,激动得泪流满面,布尼尔感动地去搀扶两人,同时鼓舞道:“上帝听到了神父的声音!”

“是你们的虔诚让上帝听到了你们的祷告。”

神父的声音似乎变得轻了一些,然后他转动了他那张美好的面庞轻轻看向外,“亲王大人?”

兰德斯确定自己没有出声“露馅”,他不知道这眼盲的神父是如何发现自己的踪迹的,他轻扭了扭脸,就见自己的仆人正满脸神往地对着屋内的情形比划十字。

教廷的老把戏总能骗到人。

兰德斯冷冷地斜睨了自己愚蠢的仆人一眼,提起拐杖弯腰入内,在这间小屋子里,他看上去简直像个巨人,神父的一声“亲王大人”让夫妇两个露出了极为惊讶的神情,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相貌怪异的男人。

“亲爱的神父,”兰德斯头几乎快要顶到棚顶,“我是否有幸赶上了亲眼目睹神迹?”

布尼尔对这亲王的秉性早有领教,立刻就察觉出了其中讽刺的意味,他感觉到自己脸上很烫,“亲王大人,请您对日夜不休为病人祈祷的神父保持基本的尊重!”

兰德斯不以为意地看向神父怀抱里的孩子,伸手碰了下吉恩的脸,那残留着热度的触感让他面上玩世不恭的神情微微收敛。

这孩子真的病了?而不是一出拙劣的戏?

兰德斯看向神父,神父面色平静,“亲王大人,晚上睡得好吗?”

兰德斯面色微微紧绷,正要说些什么还击时,身侧忽然传来呕吐的声音,兰德斯视线扫过去,布尼尔面色通红,双唇颤抖地正在呕吐。

“天哪!布尼尔修士!您怎么了!”

特纳夫妇惊慌失措地扶住修士,布尼尔呕吐着,手脚不由自主地开始抽搐,他浑身无力,马上就意识到了什么,像个迷路的孩子般尽力将手伸向神父,“神父……”

伸出的手掌被拐杖尖狠狠打开——

兰德斯揪住神父的后衣领把人拽了起来,让他怀里的孩子滚了下去,深棕色的眼睛迸发出严厉的光芒,“该死,这是传染病!”

传染病?

特纳夫妇一听就立刻松开了搀扶布尼尔的手,布尼尔倒在了地上,和可怜的小吉恩躺在了一块儿。

吉恩才刚恢复了些精神,和布尼尔倒在一起,两人相似的发红面颊,身上还都有没消除干净的呕吐物……

在门口等待的比尔毫不犹豫地挤进了小屋子用自己的躯体挡住了亲王和神父,将两人和地上两位显而易见的患病者隔开,“亲王,快离开这里!”

兰德斯低头看向被他拽起的神父,咬牙切齿道:“你真是个灾难。”

“亲王,请放开我,”眼盲的神父向前伸手,同时呼唤道,“布尼尔?”

布尼尔还没有彻底失去意识,他只觉得额头发烫,喉咙发酸,也伸出手去回应,“神父……”

“你疯了吗?”

兰德斯手掌仍旧拽着神父的后衣领子,这样很不礼貌,不过鉴于他从来不是个礼貌的人,那么也就无所谓了,他压低了声音,强调道:“你的这位修士染上了传染病,你若聪明的话,就快跟我离开这里。”

他也不管这神父能不能领会他的意思,提着神父的衣领子就往外走,神父脚步踉跄了一下,伸出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着,“亲王大人,请你立刻放开我,我不能就这么抛弃我的朋友。”

“少在这种时刻装模作样,”兰德斯提着人往外走,“这不是普通的病症,这是传染病,致死率很高的传染病,你这天真的蠢货!”

比尔拦着手臂从屋子里跟着退出去,特纳夫妇已经从最初的恐惧中回过了神,各自将吉恩和布尼尔搀扶起来,神情绝望地看着向外走的三人。

“放开我。”

神父的语气变得冷冽,“兰德斯,我不是懦弱的人,请立刻放开我。”

兰德斯怔了怔。

他竟敢直呼他的名字?!

还有,他在说什么?

“我不是懦弱的人”?

所以理智地远离极有可能致死的传染病反倒不是明智而是懦弱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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