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时间在报章的角落里看到了。他看着豆腐块大小的一条新闻,想起了1998年9月,他在市精神病院的探访室里看到的王垠丘。(2 / 2)

  那天梁阿宝值完班回家,在楼梯口看到的就是那样一幕。那个男孩愣在原地愣了很久,好像在努力消化着王垠丘话里的意思。王垠丘要再开口说话的时候,齐满米伸手打了他一个巴掌。那还是他第一次动手打人。打完之后,他自己好像痛到了一样,手抖着,又打了王垠丘一下。两个人不知道僵了多久。齐满米流着泪狠命把王垠丘推摔到墙上,走进屋,把自己的两只行李袋拽出来,一点一点蹒跚着拽下楼去。

  梁阿宝看着他,很慢很慢地挪下楼,挪出春晓苑,从轻工学院大门口那条路灯不很明亮的路上消失。那是梁阿宝最后一次见到齐满米。

  几天后,王垠丘自己收拾好行李,住进了市里唯一那座精神病院。梁阿宝去看过他几次。他们算是烟友,又是楼上楼下的邻居,他之前一直很欣赏王垠丘。

  王垠丘穿病号服,看起来就跟和他靠在学校角落里抽烟那样闲适。梁阿宝问他:“病有好点吗?”

  王垠丘看着他,过一会儿,笑起来。那笑容不知深意。2001年同性爱从精神疾病册中剔除,梁阿宝这回算是第一时间在报章的角落里看到了。他看着豆腐块大小的一条新闻,想起了1998年9月,他在市精神病院的探访室里看到的王垠丘。

  王垠丘在洪水褪去后,落满干燥阳光的室内朝他安静地笑。

  第25章 分手(二)

  王垠丘最讨厌的东西是送药车,相比之下,软壁病室和约束服都还算温和。护士推送药车到大厅,安定片、奥沙西泮、氯丙嗪,张丹,张开嘴,看看舌苔下面,确定吃下去了吗?刘国勇,邵仙娣...

  王垠丘站在队伍中间,排在他前面的女孩子有段时间认为自己是一只孔雀,这阵子又觉得自己是一只点唱机。病院下午时段常会广播一些当下的流行乐。那个女孩子站在王垠丘前面,唱王菲的《红豆》,唱几下,模仿点唱机卡壳,又继续唱。

  空气里充满酸酸的药味。王垠丘拿过自己的药和一小杯水。每周三的下午,护士拿一只亮橘色的小篮子,挨个给大家分发指甲钳。有些病患站在一堆指甲钳面前会陷入仿佛世界末日一样的苦思。他最终选一只带有小花图案的,挑完之后又闹起来,说着:“不喜欢,不喜欢。”

  病院里的生活就是这样的,人在这样的空间里很容易失去时间,继而失去自己,变成一个一个有效与无效的疗程。

  王垠丘是最积极配合治疗、看起来“最正常”的那类病患。他躺在电击床上,主治医生让他回想回想一些时刻。王垠丘闭上眼睛,脑海里首先想起的是齐满米傻乎乎地伸手抱他,笑说:“哥,这是感谢的抱抱。”电击器把他弹震起来,痛得让人嘴巴发苦。王垠丘流下了眼泪,哥,需要一个安慰的抱抱吗?电击器再度启动。

  杨杜鹃常来看王垠丘。他们坐在探访室的两端,就像坐在造纸厂职工宿舍的餐桌两端,无话可说,一辈子无话可说。杨杜鹃叹气说:“王国铭还在很努力地帮你摆平那件事。你只要配合治疗就好了,懂吗?”

  王垠丘也像当年杨杜鹃扔给他一点钱叫他自己解决晚餐一样,看着桌面点点头。但是下次杨杜鹃再去,病院的人跟她说,王垠丘谢绝所有探访了。

  王垠丘每天上下午排队领药,每周进行两次电击治疗,帮着护士抄写病例。快入冬前,推着推车,给每位病友分发厚的病号服。因为他是为数不多会使用电脑打字的人。院长开始叫他帮着输入一些电子档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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