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所谓命运(2 / 2)

王溯见状,径直走到史佚生身边,“啪”的一声,将手中两瓶汽水,重重地放在一旁的桌上,打破了房间里的寂静。

他大声说道:“老史,这才几天没见,你不会又闷出病了吧?看你这样子,比窗外那树上的乌鸦还要愁眉苦脸的。来,给你带了点解药。”

史佚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回现实,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被茫然所取代。

他有些无力地问:“你们怎么来了?这个时间,你们不应该在上课吗?”

王溯似乎对这个问题不以为意,但跟在身后的王澍却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于是迅速地转移话题,说:“对了,上次你答应了的,会尝试写点东西,有什么成果没?”

“就是,咱们俩今天来是特地检查你作业的。”王溯一边说着,一边自顾自地打开一瓶汽水,大口地喝了起来。

史佚生的脸上露出了窘迫的神色,他转过头,避开了两人的目光,声音里带有一丝心虚:“我都这样了,写什么啊……”

王溯听了,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语气也跟着严肃起来:“我知道你现在心里苦,但你得知道,生活就是这样,不会一直对你说‘请’和‘谢谢’。你得自己站起来——哪怕是坐着也要向前冲。你有头脑,有才华,别让这些东西浪费在自怨自艾上。”

史佚生轻轻叹了口气,声音低沉,充满了无奈,“我知道,但是……”

“但是个屁啊,‘但是’能解决什么问题?你得行动起来,老史。写作啊,你之前不答应得好好的吗?作为爷们不能说话不算数吧?”听到史佚生的话,王溯就气不打一处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就在这时,观察力敏锐的王澍注意到了史佚生书桌上夹在一堆书里的稿纸。

他趁着两人对话之际,蹑手蹑脚地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将稿纸抽了出来。

纸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像是史佚生心中的秘密,等待着被发现。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人们常常这样说,劝人或自慰。但过去的事情如果真能过去,不留影响于今天,人们大概就不需要如此的劝人或自慰。不是么?这样说的时候,一定是为了一件事的波涛又在浸痛尚未结巴的伤口……”

“诶!你等等!”注意到王澍动作的史佚生下意识地想要抢过稿纸,没想到王澍动作更快,直接背过身,留了个后脑勺给他。

“这不写了的嘛……嗯,还可以啊……”王澍一边看,一边点评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喜和赞赏。

“我看看。”王溯也凑了过来,头靠得很近,直接架到了王澍的肩膀上。

抢夺无果的史佚生松开了王澍的衣服,双手捂住了脸,声音里透露出一丝无奈和羞涩:“我还没写完呢……”

“没事,我们正好给你参谋参谋。”

王澍动都没动一下,只是专心地看自己手上的稿纸。

内容很熟悉,史佚生的作品,他前世都看过。

这篇,大概就是《爱情的命运》的初稿。

原文的大致内容,王澍记得很清楚——

“故事发生在六十年代,爱情,显得格外脆弱,却也异常耀眼。

有人质疑这段爱情的真实性,将其视为一场利用与背叛,然而,“我”更愿意相信其中的真诚,尽管他在那段风云变幻的岁月中,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我”,出生于高干家庭,而小秀儿,是“我”家保姆的女儿。

原本不在同一条线上的两个人,却如青梅竹马般一块长大。

政治风暴袭来,父亲失踪,母亲生病,刹那间,“我”尝遍世间的冷暖,社会的冷漠与周围隐隐的排斥,让“我”陷入了迷茫与恐惧。

在这最低谷的时刻,小秀儿伸出了援手,她的信念坚定,相信总有真相大白的一天。

于是,她成了“我”母亲的守护者,成了“我”生活的支柱。小秀儿的笑容如春风般温暖,“我”的心灵因她的歌声和活力而重获光明。我们一起憧憬未来,讨论理想,感受爱情的力量。我们的誓言不仅浪漫,还带着革命的热血。我们一同前往边疆,却注定不能相伴。

三年的分离,书信成了爱情的桥梁。小秀儿依旧是那个纯真、坦率的女孩,而“我”,却背叛了她的信任,走了后门进入大学。秀儿感受到了时代的变迁和人心的不定,她对命运的疑惑深刻而真实。

“我”们的距离,似乎与“我”们的境遇成正比,失势时拉近,得势时疏远。

经历了连番的打击后,小秀儿最终选择嫁给了一个比她年长十五岁的人。

她留下的最后一封信,没有地址,只有满载深情的告别:“我心底里只爱你一人,但请你忘记我……”

她的信念寄托给了命运,不是因为对神明的发现,而是因为在数学的慰藉中,她领悟到了有限与无限的关系——无论多大的有限,在无限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人的认识永远局限于有限,而世界的矛盾和规律却是无限的。

她就这样从“我”的世界中彻底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未能伸出援手;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却无能为力。她曾经的笑容变成了苦涩,她的歌声和活力都已消失。

小秀儿,不再是那个曾经的小秀儿了。

而“我”,或许也早已不是曾经的“我”了。”

在原来的时空中,史佚生应该是1978年的4月完成的这篇小说,毕竟故事里好多事情,当时还没发生呢。

所以正如史佚生所说,故事就只写了个开头,但就像史佚生自己的人生旅程一样,才刚刚开始。

屋内,王澍和王溯两人专心审视着稿纸上的文字,一旁的史佚生很是紧张,一时间,气氛略有些凝重。

率先看完的王澍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带着真诚的赞赏,“诶,老史,可以啊。这主人公和小秀儿的情节,挺有意思的。”

史佚生的手从脸上缓缓移开,眼神中闪过一丝期待,他问道:“真的吗?”

王澍点了点头,肯定道:“确实不错。一会儿命运,一会儿理想,还杂夹着点青涩的爱情,啧……”

王溯接过话:“我看啊,老史多半是把自己的经历融入进来了。但你们看啊,这命运和理想的事儿,有时候是不是跟打麻将似的?你摸着一张好牌,正想胡,结果一转眼,风吹来了一阵子,好牌变成了烂牌。就跟生活一样,不可预料。”

听到王溯的话,王澍眉头一皱,发觉事情有些不对:“打麻将?你什么时候喜欢上这手了,说,什么时候打的,打了几次,和谁一起,有没有赌钱?”

“我没打……就看别人玩过几把。”面对王澍的质问,王溯略显心虚,像是当贼被捉住了一样,“真的,而且我这不就打一比方吗?”

王澍松了口气,他知道王溯不会骗他:“行吧,我相信你。”

史佚生对打麻将这事不怎么关心,当时尽管存在一些限制,但仍然是许多人社交和娱乐的一部分,当下的他,更在意的是两人对他稿子的看法:“真的写的还行?”

“自信点,老史。你写的真挺好的,小树枝儿眼光不错儿,居然一眼就看出你是这方面的料。”王溯拍了拍史佚生的肩膀,鼓励道,然后感受到王澍略有些不善的目光,又将话题重新拉回到故事本身上,“就人物塑造来说吧,小秀儿这角色,挺有意思,一会儿天真烂漫,一会又有点小心机。这主人公呢,也是个有血有肉的家伙。家里都那样了,还想着怎么和小秀儿谈个恋爱。最搞笑的是这两人居然琢磨着怎么把爱情和革命结合起来,想得美呢!老史,后面你准备怎么写,不会就这么让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吧?”

史佚生摇了摇头:“那肯定不会,但具体的情节,我还没想好,最近没什么灵感。”

“你整天在这屋子里憋着,当然不行。走,今天外面阳光正好,咱们出去转转!”王澍将稿子重新放回书桌上,说道。

史佚生略有些犹豫:“算了吧……”

对于出门,他总归是有些抗拒的。

“别啊。”听到史佚生拒绝,旁边的王溯不乐意了。

“甭听他的。”王澍全然不将史佚生的反对当回事,拿过王溯手里的汽水,连同书桌上没打开的那瓶一起塞到了史佚生的怀里,“抄家伙!”

“好咧!”王溯立刻心领神会,两个人一人一边,直接扛着轮椅——连同坐在上面的史佚生一起,径直往屋外走。

猛然间被举高的史佚生有些措手不及,连忙高深疾呼,“快放我下来!”

“这可由不得您!”两人理都不理,齐齐坏笑道,“你可坐稳了,摔下来咱们可不负责啊!”

就这样,三人一起出了门。

后来史佚生回想起这段时光,只觉得王澍和王溯的出现,就像是一阵及时的春风,吹散了他心中阴霾,让他重新看到了前方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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