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一天传菜(1 / 2)

干活的时候,我就像一个陀螺一样,转来转去。传了一个多小时的菜,我感觉盘子越来越重、胳膊也越来越酸了,我不想被人瞧不起,咬牙坚持,到了下午一点半,厨房有人说开饭了。

终于开饭了!

我连忙走进厨房,只见一个炉灶上蹲着一口大铁锅,里面就是午饭,名副其实的“大锅饭”,鸭架子炖冬瓜,还有粉条,不错,这大锅饭比我在家里吃的好多了,鸭架子身上的肉虽然不多,但也是肉呀。

有服务员拿着饭盒来打饭,看到她们手中的饭盒,我心中乱嘀咕:来面试之前,没人告诉我要带饭盒,我该用什么盛饭呢?正在我一无所措的时候,李振走进了厨房,只见他左手提着一个汤盆,右手拿着一个汤勺。

他把汤盆递给我,让我去打饭。

“振哥,你给我汤盆,你用什么打饭?”我连忙问他。

“不用担心我。”李振说道。

虽然我饿急了,但还是挺在意别人的目光,所以我只盛了两勺冬瓜,免得别人说我没规矩,贪婪成性,李振在旁边说道:盛满,咱俩吃这一盆。

听到他的要求,我装了满满一盆菜,端着这盆菜回到了传菜区。

李振递给我三个馒头,他说:“你慢慢吃,不着急。”

我这才反应过来:刚才李振是替我解围,他知道我不好意思盛菜。

总而言之一句话:我拉不下脸,社会经验太匮乏。

李振就在旁边看我吃饭,也不说话。我两口就消灭了一个馒头,正准备吃两块儿冬瓜,却看到一个服务员来到传菜区,她是来喊人去“撤台”的。

所谓“撤台”,就是把各种盘子从房间里撤出来,送到厨房旁边的洗刷池让洗碗阿姨洗干净。

“怎么就剩你自己了?其他人呢?”服务员只看到了我,自言自语道。

“是想我了吗?我在这儿呢。”李振嬉笑着说,从凉菜间出来了。

“不正经,一点儿学生样都没有”。这个服务员佯作嗔怒。

除了李振,我没看到其他人。我放下馒头,准备去撤台,李振顺势按住我的肩膀说:“你慢慢吃饭,我去撤。”

我不好意思细嚼慢咽,三两口塞点儿冬瓜,啃了一块儿鸭架子,就去房间撤台了。

忙完之后,我又吃了两口午饭,终归是断断续续吃饱了。

我继续用阿Q胜利法安慰自己:我这是在模仿“周公吐哺”。

周公是周武王的弟弟,名叫姬旦,也叫周公旦,为人诚恳,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不分昼夜,即便是吃饭的时候听说有贤人到访,周公也会立即放下碗筷,吐出口中的食物,与到访者交谈。斗转星移,千年已过,周公吐哺的事情我牢记在心,但是我的吐哺是拙劣的模仿,与周公相差甚远。

对了,刚从说到的周公,就是现在《周公解梦》中的周公。

到了两点半,我终于忙完了,可以下班了。

我去洗衣房换了衣服,准备回家,回家之前,先把工作服洗一洗,上面全是油烟味——厨房的墙壁上固定着四个大型油烟机,但还是来不及排出所有的烟味,厨师和传菜员就充当了行走的小型油烟机。

后来,我大学毕业工作,入职的那家公司也有装修的问题,我呼吸了一周的异味,就果断辞职了。

话说回来,李振从车棚出来,推着一辆黑到发亮的自行车,看到我在洗衣房换衣服,就问我:“你待会儿去干什么?”

“振哥,我打算先回家。”

“OK,那下午见,别晚了,下午五点半上班。”李振提醒我道。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我身上一分钱也没有,从这儿到家里有五六公里远,现在烈日当空,走路回家的话极有可能中暑。

唉,第一天就要开口借钱,我实在不好意思,但也得开口,不然就不能回家了。我红着脸说:“振哥,我今天没带钱包,能借给我5块钱吗?”

我心想:我哪来的钱包啊,无非是给自己遮遮丑罢了。

“打三轮?五块够吗?”李振边说话边递给我十块钱。

“下午见。”说完这句话,他就走了。

我俩上午才见面,谈不上熟悉,但他借给我十块钱,毫不迟疑,还照顾我的自尊,不问我什么时候还钱,这令我很感动。

一个人,在生活窘迫的时候,遇到的无声帮助弥足珍贵,这种帮助润物无声,足以让受助者感受到生活中的希望。

我站在走廊,看着他的背影远去,直至消失不见。相比于亲戚们的冷嘲热讽,李振的慷慨令我倍感亲切。十块钱,现在看来微不足道,但当时对我来说很稀缺。雪中送炭永远比锦上添花真诚,即便是雪中送的炭很少,那微弱的光也足以给人带来光明的希望。

我心中又笑了笑自己:现在正是夏季,雪中送炭的比喻不如“及时雨”贴切。“及时雨”正是宋江的绰号,怪不得宋江在梁山受欢迎。

我晾好衣服,走出了酒店,此时的大厅里还有一桌客人没走,他们谈性正浓,吹牛皮漫无边际,四个人都留着胡子,脸孔喝得红扑扑的,就像动物园里沾了泥巴的猴屁股。

我憋着笑,连忙出了酒店。一出酒店,就感觉到一股热浪,热浪不断袭来。我知道酒店这里很少能看到三轮车,这里比较繁华,又是高档酒店,食客们都是小轿车的配置。

我顶着太阳,往前走了一段路,在一棵大树下等三轮车。当年,县里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就是载客三轮车,电动的。我四处寻找,看到一个戴草帽的老头骑着一辆三轮车朝我而来,连忙伸手拦下他,讲好价钱,就回家了。

回到家,已经三点多了。

母亲在屋里吹着风扇,正等我回来。听到我进了家门,她连忙走到院子里,问我怎么到现在才下班。

我解释一番。

一到家,我就感到浑身疲惫,准备睡会儿午觉,补充体力。

但是我身上油烟味很大,不想弄脏床铺,喝点儿水,就走进了东屋——东屋就是我家的仓库,我在地上铺了张塑料布,躺上面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我来到了一堵墙的前面,墙是白色的,上面刻着两句话——生活是最好的老师,劳动是最好的助眠剂。看完这句话,我就顺着墙往前走,走到尽头,转了个弯,猛然看到有个美女站在我面前,性感妖娆,她朝我招手,我感觉心腾腾地跳,朝她走过,就在这时,她抱住了我,脸裂开了,从里中钻出一个青面獠牙的妖怪,要吃我的心肝脾肺肾。

我猛然惊醒,原来是做了个梦。一看表,快五点了,我连忙骑上自行车,冲出家门,直奔酒店。

我骑着自行车,狂飙在夕阳西下的马路上,马路上的人渐渐多了,各种叫卖声此起彼伏,不过,热闹是别人的,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不要迟到!

等到了酒店,我看了看座钟:五点二十七,幸好没迟到。

我赶紧去放自行车,等从车棚走到传菜区的时候,六叔和其他传菜员已经到了。六叔看了一眼手机,说:“小舟,差点儿迟到。”

他说完,笑了笑。

六叔皮笑肉不笑,但还好,我能接受,毕竟我没迟到,也就不去考虑他的笑容中究竟有何种内涵了。

五点半,晚班开始了。此时,王超也在,他明天才走。艳姐过来给传菜员点名,王超涎着脸,往艳姐身上靠了靠,艳姐一脸嫌弃,一把推开他,让他离自己远点儿。艳姐说:“王超,临走了,还不给人留一个好印象。”

王超大着嗓子喊:就是临走了,才要闹一闹!

艳姐翻了个白眼,离开了传菜区,去检查房间卫生了。

厨房的灶火声又传出来了,工作正式开始了。

晚上是六叔划单,利哥也时不时地传传菜,等六叔离开传菜区,利哥就接过纸笔,开始划单了。

划单轻松多了,乐乐有些羡慕利哥的工作,他说:“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划单。”

利哥听到了乐乐的心愿,瞪圆了眼睛、咧着嘴说:“你想划单?慢慢熬。”

利哥在如意海鲜城当了四年的传菜员,从普通传菜员升级成了传菜员的小班长,一个月工资是八百五十元。三个月前,他和芳姐亲密接触的时候不小心,芳姐的肚子就变大了,两方家庭商量了一个折衷的方法——结婚。所以说,利哥和芳姐也算奉子成婚,不过,他们的恋爱主题并非电影中的浪漫主义,而是现实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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