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 2)

等一切做完,祝宝棋才顺着太后的手坐下,恭敬的低声说:“母后。”

应太后满脸笑容,对他的态度也十分热络,宛若真的是一个疼爱孩子的母亲。只是这份热络外人瞧着总有些别扭,像是为了掩盖什么而刻意为之。

不过毕竟他俩也不是亲生母子,差不多得了。

祝宝棋私心里默默地说着,嘴上还得装得天真乖巧:“近来天气炎热,母后昨夜歇得可好?”

“劳皇儿操心,哀家睡得安稳。”应太后轻笑接过宫女手边的碗,亲自给盛了绿豆汤递过去,又说:“绿豆清凉解暑,皇儿多吃些。”

祝宝棋忙双手接过来,对她甜甜一笑回道:“多谢母后。

一派母慈子孝的场面,见者落泪。

祝宝棋给自己的演技点赞。

母子俩围坐在一桌吃饭,即便是民间也有“食不厌寝不语”的习俗,而皇家用用膳的规矩更多,因此这顿饭吃得非常宁静,只余碗碟发出的轻微声响。

待到一炷香后,太后叫人撤了桌子,宫女奉了茶水上来,两人这才有空闲聊。也是这时,太后才将自己的目的挑明。

“早朝时,关于第戎和亲一事,皇儿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其实早就做好了决定,却还是装模作样的问他,不过都是为了堵人口舌罢了。祝宝棋就知道她在这等着自己,捧着杯子假装苦恼:“太师和皇后说得都有道理,朕也不知该如何决断。”

太后轻哼一声,不悦的态度却不是冲着祝宝棋,她说:“皇后既然已经是皇后,依着后宫不得干政的祖训,他不该再待在朝堂上!”

这不是打你自己的脸吗?

祝宝棋无声吐槽,论后宫干政,太后才是第一人。

“哀家早看不惯他了!”应太后直白的表露对宁子蹇的厌恶,嫌弃的说:“当初你非要立他为后,若不是你苦苦哀求,哀家绝不会让他踏入后宫一步!”

祝宝棋闭嘴不语,一切都是原主的锅。

应太后讨厌宁子蹇并不是因为私人恩怨,说来说去不过是为了“权力”两个字。

大业朝存续至今也有百来年了,靠祖上出了几位善战的皇帝,疆土边域辽阔,也有过一段辉煌太平的盛世,然而祖宗打下来的江山,后辈却未必真的能守好。

原主他那个爹胸无大志资质平庸,不理朝政偏又喜好美色,为了偷懒竟把参政的权力下放到了宦官尚春手中。一个太监竟然堂而皇之的参与国事,甚至代为批阅奏折,这事着实震动了朝野,文臣清流上奏了一批又一批的折子,可惜没能劝动那位脑子进了水的皇帝,从此大业的朝堂开始进入权力争斗的白热化阶段。

眼下朝内实力一分为三。

其一便是被先帝亲自培养出来的,以尚春为首的宦官,挟天子以令诸侯;

其二也是祝宝棋的养母——应太后的娘家为首的外戚势力;

其三就是田氏兄弟为代表的百年士族文官集团,几乎封死了朝内所有文官上升途径。

这三股势力彼此相争,把持着大业全部的政治经济命脉,他们互相报团任用自己的人,彻底堵住了下层百姓上升的通道,这样相安无事维持着表面平衡已有十多年。

但是近来这股平衡却被人为打破了。

在他们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宁子蹇凭着过人的本事在战场拼杀,从底层贫民一路爬到将军的位置,靠着手下数万精兵硬生生撕开了密不透风的上层权力的口子,成为一股不可小觑的新兴力量。

而他上位后干的第一件事就得罪了外戚——他完全不管太后的颜面,当街砍杀了一个光天化日强抢民女的应家子侄,这事在朝堂激起千层浪。

宦官事不关己,士族心有戚戚,太师暴跳如雷。谁也不知宁子蹇还会干出什么事来,原先微妙的三方权力制衡局面也被彻底打破,太后和宁子蹇的梁子也就此结下。

至于真正坐在皇位上的祝宝棋?

他抱着杯子心安理得的轻啜一口,厚着脸皮想,我还是当个好吃懒做的吉祥物得了。你们大人的权力世界太精彩,我这条咸鱼就不去掺和了。等到存够钱他就想办法假死混出宫去浪,谁管你们死活。

“和亲的事,朕也不怎么懂其中的利弊。”他软软的说瞎话,尽心尽力扮演着一个妈宝男:“一切但凭母后做主,儿臣都听母后的。”

应太后要的就是这句话。

见他识时务,太后眉开眼笑,面相又慈祥不少:“还是我儿识大体。”

“你放心。待到质子入宫,哀家想法子从民间多找些美人给你,你想要多少都成!”

和亲不是目的,目的就是给宁子蹇添堵,顺便借机收走他手里的兵权。

太后的算盘打得很响,全部的精力都用来对付宁子蹇这个新出头的椽子。

祝宝棋摸摸鼻子,心说不了吧。

宫里皇后和贵妃都要打起来了,再多几个民间美人,他还活不活?

和亲的消息一经传出,有人欢喜有人愁。

宁子蹇在自己的重华宫大发雷霆,气得掀翻了桌子,将上面的茶杯花瓶砸了干净,而后尤嫌不够解恨,回身提着佩剑大步出门,宫人们大气不敢出,生怕被波及到,满满当当跪了一地。

走出寝殿大门,宁子蹇恨意难平。他心知这不能怪祝宝棋,上一世的他也曾反抗过,虽然成功了,却彻底得罪太后,差点因此送了命。如今他只恨现在的自己仍然不成气候,否则定要一剑杀了那女人。

他怀着满腔怒火去了军营,反正那帮小子皮肉结实,经打耐摔。

后宫中不高兴的人何止一个皇后。仙华殿内的气氛也很不平,应贵妃满院乱走焦躁烦闷。他不停的复盘,推算,回忆,还是不明白。

上一世明明没有这一出的。

即便那会儿应棠与祝宝棋针锋相对的厉害,可记忆不会骗人。那时祝宝棋当着众臣的面与太后叫板,为了宁子蹇据理力争,他也是亲眼看到的。

为什么这一世祝宝棋妥协了?

应棠想不明白,脑中闪过一个可怕的猜测——

难道,祝宝棋也是重生回来的?

可是看着又不像。

应贵妃很快推翻了这个结论。毕竟,祝宝棋上一世是怎么死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假如祝他真的有上一世的记忆,不可能对自己的态度这么平和。

而且他那么笨,演技又那么拙劣,不会隐藏的那么好。

应棠安慰着自己,可是心头的不安却逐渐扩大。大抵人都会对未知的东西感到恐惧,他隐隐有种错觉,从和亲这个节点起,有什么东西和上一世完全不一样了。

这究竟是好是坏谁也不知道。无论如何,这一次他一定会做那个能保护祝宝棋的人。

后宫各人心思不一,但对远在塞外的第戎来说就是天大的好事。他们内部才刚刚结束底下部落七王叛乱,年前又被宁子蹇带人狠揍一顿,眼下出气比入气多,如果大业真要赶尽杀绝,那他们也只能拼个你死我活。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大业朝的皇帝不知脑子是不是被驴踢,竟然放过了这么好的剿灭机会。和亲若是成功,等于给了他们一次生还的可能,于是为表决心,新上任的汗王把自己最信任的弟弟叫去,两人在账内不知密谋到深夜。

然而第二天,第戎上供的美人就上路了。

彼时祝宝棋正趴在塌上浅眠,外头蝉鸣一声高过一声,院子里的杏树茂密的枝叶纹丝不动,廊下的鸟雀都热得打不起精神来。

尚春轻手轻脚走到塌前,低声道:“陛下,人带来了。”

“嗯?”祝宝棋迷迷糊糊睁眼,打着哈欠爬起坐好,嘟囔道:“朕起床了。”

古代皇宫午后时光悠长无趣,祝宝棋只能靠睡觉打发时间,发觉身边没有玩伴,于是让尚春去找人陪他。尚春从不会让他失望,隔天就领了个小太监来。

祝宝棋定睛一看,这不是那天救下来的小孩?

他说:“抬头,给朕瞧瞧。”

小太监不敢违抗命令,战战兢兢听话抬头,将那张尚且稚气的小脸露出来。他瘦得可怜,眼睛却出奇的大,长得也不算丑,很有记忆点。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