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忧解忧24(1 / 2)

春阳送暖,熏风轻柔。兆枝吐绿,万物苏醒。

翌日,天地格外晴朗,两辆锦车停在无忧苑外,车上下来一位身长七尺有余,锦服拖地,棕色皮质马甲的白净公子,身后跟着两名衣着白色劲甲家将。一人身长八尺有余,虎背熊腰,肌若磐石,戟眉浓密斜竖,面目黝黑可憎。另一人比白净公子还要略低,两撇小胡子甚是调皮,瓜子脸颊,颧骨略凸,桃花眼眸,新月眉黛,梨花酒窝,唇珠一点。

三人下车后,交了兵刃,由两名羊哲府小宦领着,往无忧苑里去。

时值春日,天气喜人。虽是嫩绿稀疏,山色斑秃,然大地渐暖,残雪冰释,处处孕育生机,一派盎然景象。雷莹沐浴其间,竟忘记自己女扮男装之事,像个孩提,整个身心,融入无忧,融入春天。起初蹦蹦跳跳,顾盼花草,偶尔见野马闲散,啃食山坡,麋鹿逸情,双宿草地,更是雀跃。唐子明在前几次回身,暗示雷莹,雷莹才收敛形体,但心中悦然,神情舒畅。

五人沿着小径,约莫步行了两刻钟,折过一片苍柏,眼前豁然,遥遥两山之间,地势平坦无尽,一座凉亭显于眼前。

玉石台阶,足有九阶,亭高丈六,顶呈八角,亭中檐凳,甚是古朴。亭匾两字:未央。

有一白发白衣,粉面白眉,儒生模样的高俊之士,见唐子明等来到,下了古亭,迎上去,身后华盖跟随。

唐子明见了来人,亦是快走几步,待到眼前,躬身深揖,道,“晚生唐子明,拜见刘奉常。”

刘文景忙去扶起,道,“唐公子多礼。”

刘文景不经意间扫见唐子明身后雷莹,眼神诧异,不觉多打量了几下。

唐子明道,“子明言语莽撞,不知伯公何在?”

刘文景收回目光,道,“我祖早课将毕,累唐公子在此稍歇三分。”

唐子明忙道,“无碍无碍,子明跪盼便是。”

刘文景将三人让上古亭,亭中只设五席,亭内早已摆好茶点,只待饮用。

刘文景与唐子明闲谈间,不时打量雷莹,微略分神。只是还未过一刻,从亭下踱上一人,身型清瘦素雅,一袭灰褐宽袍,发髻整齐,却黑白相杂,面庞轮廓清晰,高鼻削腮,浓眉浊目。

众人见了,忙起身,一齐拜道,“拜见伯公/我祖/羊哲公。”

“且坐,且坐,”羊哲公双手下压,道,“今日只为游玩,不必拘泥朝堂礼数。”

四人待羊哲公坐定,才跪坐下来。

唐子明恭敬道,“世侄无礼,打扰伯公早课。”

羊哲公道,“子明何出此言,老夫邀子明前来游玩,却误时,本是老夫之错。”

“伯公言重。”唐子明闲来问道,“不知伯公所做早课详实?”

羊哲公温笑道,“说到这早课,及午课,晚课,皆是老夫每日必须做得。无所谓便是些吸收天地精华,以养心神之法,处理府城琐事,以稳境域之安,凭空冥思顿悟,以求生命之道。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唐子明点头,又道,“伯公高寿,驻心养生本是应该,然每日还需打理俗事,却是辛苦。”

羊哲公道,“身为‘生人’,怎可不理‘俗事’。莫说老夫,世人皆有功课。”

唐子明不解。

“此世间生者,无论男女老幼,无论贫富残全,无论圣贤庸钝,无论邪正丑美,皆有人生功课。”羊哲公继续道,“此功课,非识文断字,非知书懂理。乃‘生’之功课。”

唐子明恭敬拜道,“愿闻其详。”

羊哲公道,“不若如此,子明随意说一人,老夫指出他的功课。”

唐子明不假思索道,“樵夫。”

“官府征税,军中徭役,侍奉双亲,圈养妻子,此是樵夫,亦是芸芸众生,寻常百姓大的功课。”羊哲侃侃而谈,道,“若说每日的功课,翻山越岭,劳累双腿,山中又有毒蛇猛兽,瘴气迷陷,恐吓身心,偶尔划伤磕破,还需熬制草药。这山,这毒蛇猛兽,这瘴气迷陷,这偶尔伤身,便是樵夫的功课。”

唐子明似有所悟,道,“那对渔夫而言,除了伯公适才言到大的功课,每日的小功课,是否便是,凭舟撒网,劳累双手,水中又有风浪欺身,而处险境,或空网而归,衣食不保。这舟网,这风浪,这失手,便是渔夫需要面对的功课。”

羊哲公眼神温柔,颔首相视。

唐子明受到肯定,心中涌然,道,“伯公之言,是否还可理解为,世间随着时间推移,人从生至死,每种人,每种人所历不同时间,功课也不尽相同。”

羊哲公甚是欣喜,颔首道,“老夫还未提及,子明却能举一反三,孺子明慧。”

“子明惭愧,只是心中偶然所得。”唐子明一拜,道,“虽知众生,却不自知,乞伯公不吝明示。”

“子明年幼时,习文练武,熟知世事,便是功课;长成时,择偶选妻,成家立业,便是功课;而立时,驰骋沙场,建功封爵,便是功课;而后,抚养子女,建立党系,便是功课,再后,子女长成,为其择偶联姻,巩固党系,便是功课。”

羊哲公最后道,“若人能在每个阶段做好自己的功课,那便是成功的一生。”

唐子明认真点头,默默记下。

“伯公从生望死,了尽我家公子一生,小校却以为不尽然。”雷莹终于按捺不住,道,“人生变数玄杂,都知此刻发生,谁知彼刻翻覆,伯公所言只是万径之一,而非必然功课。”

羊哲公望向雷莹,爽朗大笑,道,“虎父无犬子,雷少主之言,如其父刀剑,令老夫汗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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