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南下阙月46(2 / 2)

未几,从车上下来一女子。

伊人一袭深紫对襟齐腰襦裙,蓝边云纹手袖,碧玉宫绦流苏,步履盈盈,款款而来。再近时,脖颈白皙若脂,锁骨凹凸如玉。发丝黝黑,挽朝云近香髻,插缀玲珑,唯有面目却模糊难辨,然而黄月孤知此女子定是吉衣。

世界一片灰蒙,唯有吉衣衣彩。

霪雨不霁,风和泥泞,却未沾湿吉衣华服丝毫。

直到了眼前,黄月孤用尽力气却仍看不清伊人面目,然而正是吉衣的声音,魂牵梦萦,

“月孤。”

只一声便寸断肝肠。

黄月孤正欲伸手去触碰,忽然止住,想是怕自己血垢双手,弄脏了伊人华装。吉衣亦未再近前,只是关切道,“月孤何故狼狈至此?”

黄月孤趴伏俯首,颓然道,“遇袭兵败,子未身忘。我亦中毒,命不久矣。”

吉衣轻轻俯下身,双手捧起黄月孤脸颊,曾如鹰鹫般的锐利目光,此时却浑浊如盲,曾冷峻阴刻的面容,此时却干瘪枯瘦,憔悴颓废。

吉衣只柔声道,“月孤,事未成,便弃之?”

虽是相问,像是叹息。

她清澈温暖的双眸凝视着黄月孤,眼神中是焦虑,是怜悯,更像是失望。

黄月孤不敢言语,他虽看不清她,却真切感受到她的温度,这绝不是梦。

这,绝不是梦。

黄月孤深情仰视那一团模糊,不敢再有丝毫动作,生怕这一切,因为声音,因为动作,因为微弱的变化,而消失。

吉衣叹道,“月孤忘了许我的誓言。”

黄月孤闻言,浊泪崩滚,终于轻声,一字一顿,道,“至死未忘。”

吉衣似乎是在微笑,轻轻拂去泪痕,道,“我便在前方等你。”

车纱回眸,瘦马向南。

黄月孤营帐。

林间一片空地,两三队巡逻军士交叉而过,烛光叠影从帐窗透射出来。

黄月孤幽幽醒来,问道,“子明何在?”

众人见主将醒来,本欲高兴,闻言,又均未作答。

黄月孤喃喃道,“难道他还在生我逆水城滥杀无辜之气?”

空陵柏安慰道,“将军安心养伤,今夜有行军会议,唐公子前去拜见统帅夏月朗,还未归来。”

黄月孤在榻前虚弱的点点头。

“将军,”空陵柏面露难色,榻前拜道,“子未,钟离所领骑兵,尽是枕文梁部下,一时难以调度,致使遇敌兵败,实是情有可原,况且战事一开,钟离忠心护主,领我黄家剩余骑兵归营,未有失节。此虽有小过,不掩大功,还望将军从轻发落。”

黄月孤拜拜手,咳嗽三声。

空陵柏继续道,“我军与唐公子军队布防相连,弥先生刚看过将军伤势,开些急用散剂,便又去寻治根之药。唐公子命阿蛮在侧守护,刚刚韦陀将军亦巡逻时进到营帐,前来慰问。”

黄月孤这才安下心来,还欲再言,只是嘴唇发黑,嗓子火烧。

韦陀一身戎装劲甲,左手绑盾,右手持宝塔铁鞭,来到榻前,向黄月孤点头示意。

黄月孤强行起身,却被众人拦住,只好榻前点头回礼。

正在这时,忽然平地起风,飞沙卷叶,吹饱营帐,烛火流动,灭其大半。还好烛台牢固,疾风只吹熄火源,未酿成火势,侍女们纷纷从新一一点燃蜡烛。

巡逻军士们忙着以手挡风,勉强看清前方道路。

韦陀似是嗅到空气中微弱杀气,戟眉竖立,踱步出帐,持鞭护盾,立于帐门。阿蛮亦是有如此感觉,紧随其后。

山麓林间,一道黑影携着疾风,直奔黄月孤军帐。

黄家众将还未反应过来时,韦陀已握紧铁鞭,迎面击出,对方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把怪异的剑。

剑刃分三棱,锐气聚寒光。

蒙面刺客出剑格挡,与铁鞭相击,金鸣震耳,火星刺目。

刺客的第二剑太快,不等第一剑招式用老,转守为攻,一个佯装虚刺,韦陀收鞭,却格挡未及,身形脚步已乱,刺客第三剑仍是虚招,朝韦陀面门而去,韦陀护盾不及,后撤未稳,便后仰跌倒。

转瞬间三剑之后,阿蛮挥三叉戟剑出战,欲助韦陀一臂之力,忽见刺客使三棱剑,一时停顿片刻。待反应过来时,韦陀已满头冒汗,从新起身,挺盾握鞭,发怒撞击刺客。

刺客似是无心恋战,只为入帐,随手一剑便荡开铁鞭,剑刃划过铁盾,又是一线火花,挥剑佯装再击。

韦陀复后撤,心中已生出从未有过的恐惧,眼前刺客瘦弱矮小,才到韦陀胸高,真如硕鼠立于熊前。但随意击剑,看似朴实无华,实则妙到颠毫,而对方气势,亦使韦陀整个人与铁鞭承接前所未有的压力。最为绝望的是,韦陀感知到对方目的在大账内,故对付自己时只用了三成功力,若是明面交锋,自己第二剑便要倒在对方脚下了。如此手段,非天人不可为,已知绝非此刺客对手。

一切只在眨眼间,待刺客入帐,黄家众将才反应过来,准备围攻刺客。

巡逻军士这才大叫道,有刺客!有刺客!纷纷围住大帐。

刺客更不理会,入帐寻卧榻黄月孤,见其羸弱无招架之力,亦不多问,一剑刺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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