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过往如烟(2 / 2)

恶来见王国城不再言语,便默默落后半个马身,循循跟随。

右手边篷车内善毁剧烈的咳嗽声回响于峡谷之中,最后深吸一口气才平复,苍老之声,道,“九幽地府淬炼而出,乃天地间真正英雄。若总是俯首垂泪昨日,与妇人何异?”

王国城稍稍收回心神,向右后恭敬问道,“善毁先生如何教我?”

“当年先祖皇遇险,为保其身,意欲推坠长子长女于车下。”善毁又咳嗽两声,接言道,“更何况百姓黔首仅为朝堂口中鱼肉,雷公可用亦可弃。”

王国城默然慢马,待与善毁篷车齐平再缓缓而行,侧耳倾听。

“将军以‘西北王’名号坐守龙角,功高盖主而不自谦,雷公心中自然生出怨憎之心,故借北狄之手除去将军之名。(咳嗽)北狄破龙角城后,雷公便前来营救,可见雷公还是爱将军文武之才。(咳嗽)

再升至九卿少府兼陇南州牧。陇南自古为秦陇锁匙,巴蜀咽喉,向北千里,连接天水,形成门户,卫守西都。(咳嗽)向南进巴蜀,巴蜀之地,乃先祖根基,虽民智尚未开化,但矿藏物产极度丰富。犹如上好璞玉,只待雕琢。又犹如地下源泉,若是凿井取水,则后世子孙饮之不尽。(咳嗽)如此重地封于将军,而不是打入冷牢,雷公心思,已然明了。今日又授将军以天子党统帅之位,是让将军感恩戴德,心存感激。此除名留才,日后为他所用,这才是雷公本意。”言罢不住咳嗽。

善毁一边侃侃而谈,一边咳嗽。其声苍哑,语调抑扬,在崖谷回荡,仿佛天上人在重叠说话,闻声有一语道破天机之感,令人信服。

王国城脸色生出愧疚,沉默许久。

想起过往,龙角城日益强盛,自己自持功高,私欲膨胀,骄纵狂傲,被人呼为‘西北王’而不知自省,我若是西北王,那置雷公于何地?这‘西北王’背后隐杀之气,现在回想起来,如针芒在背。想到惨死兄弟,如同昨日,清晰深刻,不觉又陷自责。

“往事随风,都成陈迹。”善毁先生撕扯着嗓子道,“将军不必再回首昨日,而应将精力用做迎上。”

王国城竟在马上一浅揖,道,“善毁先生教诲极是。”

徐行谈思间,马首折出崖谷,眼前豁然开阔。

王国城忽然感觉天地间,一片澄澈,眼前明亮。大漠一览无遗,顿生万丈豪气,此时此刻该当纵马驰骋,才可吐尽适才胸中烦闷之气。

王国城一声“驾”,忽然加快了马步,待众家将护卫反应过来时,他已奔出三丈有余,转瞬走远。

恶来刚想策马跟上,篷车内即传出声音道,“恶来。”

其余家将护卫已纵马追赶,恶来闻声折返马首。

篷车内善毁道,“王将军所历龙角往事,已成他心中之结,致使思虑紊乱,亦嗔亦喜,多有反复,老夫老而难行,日后你需不离将军左右才是。”

恶来道,“恶来谨记善毁先生所言。”

“你且去吧,老夫随后便到。”善毁言罢,又是不住喘息咳嗽。

“是。”说着恶来在马上抱枪一揖,言罢调转马首,策马而去。

转眼间,大漠中只留四名骁骑护卫善毁,慢慢前行。

王国城纵马,转眼便赶上了前方折回的前探骑兵,骑兵回报,雷丘已领雷家导护骑兵出落月坡十里,前来迎接,即将到来。交谈间,恶来及众护卫赶到,于是原地整理队形,准备相迎雷丘。

远远雷旗锦边,迎风招展,整齐划一的战马一字排开,从旗帜后驶出一骑,马嘶人扬,雪身火蹄。

“雷将军亲自远迎,折煞国城。”说着王国城打马上前,抱拳一拜,道,“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言罢,身后护卫拍马上前,将四组红绸方盒敬上,雷丘使眼色,身后贴身护卫接过礼物。

“王统帅真是见外,”雷丘拂髯大笑,回揖道,“丘看此刻正值天地交合,日月更替之际,你我何不信马由缰,在这大漠之中,尽览辽阔,一望苍穹。”

“雷将军雅兴,怎敢违背。”王国城笑道,“况且国城亦有此意。”

“不若由丘引着王统帅一睹荒浩大漠,壮丽星空。”雷丘执鞭悦然道。

“好好好,雷将军与国城一拍即合,今日该当尽兴。”王国城展颜道,“对了,善毁先生不便骑马,还在后面,还望雷将军护送先回军营。”

“雷不累,你先顺此路迎善毁先生回营休息,再命膳食帐温食待命,歌舞琴瑟,修磨整备。”雷丘对身后一名皮肤黝黑、面目憨厚的屯长道,“哦,对了,特别去看下昨日便开始煮烤的骆驼,待我陪王统帅游历归来,便回营大快朵颐。”

雷不累马上道声唯命,领二十余骑,去迎善毁。

王国城微笑点头,瞧着雷丘坐骑道,“雷将军坐下千里良驹,神似乘黄。”

“此马随丘征战日久,熟通人性,仅此而已,谈不上良驹。”雷丘道,“若与天子天马乘黄相比,更不过是一般牲畜而已。”

王国城笑道,“雷将军谦谨的很。”

说话间,两队骑兵合二为一,由二人带队,边说闲话,御马驶向大漠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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