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伤城名骥54(1 / 2)

江淮乳育,楚越之邦。江南唇齿,古城无伤。

无伤城,曹府。

大厅主位前,站立一人,身长七尺九寸,束紫发免冠,着墨黑色直裾深衣,外套猩红色大宽袍。马脸豆目,一眼斜视。鼻梁直挺,正中有骨刺凸起,下唇耷垂,脖颈有火烧伤疤,负手直身,目光望向厅外。

下首孤零零站立一将,身长七尺八寸,短麻衣,外套黑皮甲,铁环护腕,双拳空空。短寸黑密,根根冲天,双腮宽厚,星目炯炯,亦是望向厅外。

厅中如时光凝滞,落针有声。

忽然,一阵急促脚步声,踩碎寂静,斥候入厅一拜,道,“禀报将军,天子党大军已至皋城,行军速度并无放缓之意。”

曹名骥摆摆手,道,“再探。”

斥候唯命而去。

下首家将拜道,“将军,天子党从皋城到我无伤,只需一日半,若再不准备御敌,恐为时晚矣。”

曹名骥沉吟,道,“前些日霞光邀我援助,我未从之,已然晚矣。”

下首家将闻言,先是面目诧异,继而像是明白了什么,星目圆睁,惊讶道,“难道,难道将军欲不战而降?”

曹名骥未答话,下阶,道,“伤且随我来。”言罢,径直出大厅,往大厅外白玉栏前去。

下首家将伤且跟在曹名骥身后,不知其意。

曹名骥凭栏望去,正好能望见府外街巷两旁,绿柳抽芽,春风送柔,商贾担货,茶肆吆喝,菜农坐摊,熟食蒸烟。百姓熙攘,人言嘈杂,黔首川流,顺逆而行。一派安逸祥和景象。

曹名骥道,“民只知目下日常,温饱生存,不知兵将临城下。而我,何忍生灵不宁,百姓遭殃。”

伤且道,“若非将军举圣人道辖治,何来今日无伤繁荣,江南殷富。朝堂不说加官进爵,反而诬陷将军欲图不轨,这朝堂……”

“伤且莫再言,天理公道,自在人心,”曹名骥打断道,“若能弃一肉身,而保无伤,我之功大矣。”

伤且忙道,“般若上师云游山海之间,仙踪如云,万幸降临城中,何不屈尊一问?”

曹名骥道,“我正是问了上师之后,才做此决定。”

伤且惊讶不已,心中阴愁。

曹名骥望着街上车水马龙,神思已远。

若有一物,能将河中棱石,打磨光滑,非流水,乃时光。

时光者,望向天空,看不到变化,如此迟钝,然而俯首四顾,已物是人非,却又如此锋利。

他在此地,为天子守护江南门户,兢兢业业,从未荒废。然而随着时光推移,忽然之间,竟然变成了一个“挟持天子”的忤逆之徒,他实在想不通这其中因果。

而他曾最亲近的两个人,亦立于对面。

他于两个月前,便向朝堂上疏,上述自幼时,随父牧马戍边,而后受朝恩宠,不日迁调江南,期间历历业绩,并包含出征问疑,诚恳认罪。洋洋洒洒,几近万言。然而阙月城破,信使还未归来。此刻天子党还有一日半便可到达无伤,事情越来越不好推测,难道连降亦不可?

曹名骥收回思绪,深吸呼,道,“伤且,你随我去迎天子党。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伤且一扫阴郁,荣光道,“唯命!”

是夜。

曹名骥内着习武轻服,外披一袭黑色连帽袍,只携短棍匕首,胯下骏马烈焰,额首白癍如十字星耀,马身光滑若明亮丝锦,身躯健壮,四肢修长,浑身如烈火燃烧,白黄橙红相杂。此马仅次于天子所驭,天马乘黄,实乃马中三公。

伤且头束红丝带,亦是一身便装,背背两把小戟,腰悬弓羽,骑一匹长鬃棕马,号土龙,尾随其后。

二马长身善跑,越涧登山,如履平地,只消半日,便到达皋城城外。

曹名骥勒马停驻,对伤且道,“我亲自去城中寻子明、月孤,言明原委,若是能通晓曲直,使真相大白,自然最好。若实是我得罪朝堂权贵,需杀我一人,而免伤城军民于水火,亦万死而不辞。若天子党像对阙月一般,一心想要屠戮无伤,你必须回去,组织军队防御,疏散百姓离城,万不可失!”

伤且本欲随曹名骥进城,但闻言,知自己任务更重,心中顿生无限悲壮,坚毅道,“伤且明白!”

“一个时辰内,我若不出,你便疾去。”曹名骥一顿,复道,“切莫虚耗,片刻光阴。”

伤且马上俯首,看不清面目,声音颤抖道,“伤且唯命。”

曹名骥勒马,驶进黑暗。

夜风卷皱,舒爽宜人,城上灯火明暗,旗幡摇曳。

曹名骥久居无伤,于皋城中亦有熟络,寻薄弱处,潜入城中,暗挟巡兵,逼问唐子明与黄月孤暂歇之所。得之叩门,门吏禀报唐子明,有旧人相投,唐子明思索片刻,不知是谁,只叫请进。

烛光残影,旧人消瘦。

唐子明见来人周身裹夜行披风,看不清面目,便要对自己叩拜,忙将其扶起来,去看看来人。兜帽掀开,赫然是幼时挚友曹名骥。

唐子明吃惊不小,激动道,“名骥,你怎寻到这里?”言罢向其后看了两眼,又问道,“你只身前来的?”

“正是独身,”曹名骥又要俯首作揖,道,“人言我叛乱,无从伸诉,只好投唐公子,为我洗冤。”

“叫什么‘唐公子’,说的哪里话,”唐子明忙让座看茶,又遣人去请黄月孤,道,“天子党大军聚天水时,我便与月孤都道名骥纯厚明达,不信‘挟持天子’之言。”

曹名骥一揖,惆怅道,“唐公子……子明最是懂我,奈何朝堂不理我谏言,天子党刚破阙月,便要攻我无伤,为之奈何?”

唐子明道,“名骥且安心,我与月孤早有谋划,只是一直不通名骥消息,今日得见,已明名骥心志,待明日天子党议事,三替名骥言语便是。”

曹名骥又要叩拜,唐子明一面扶起,一面请弥先生出堂至厅谈话。

待各人坐定,曹名骥道,“前日闻天子党大军祭出闻所未闻之攻城车,破坏之巨,毁天焚地,致使古城阙月,瞬息间化作一片焦土,百姓死伤者,十之有七,流离者,十之有二,破城后被戮者,十之有一。名骥只求伤城百姓,能躲过此难,再无他愿。”

返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