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由爱华初恋刘怡君(1 / 2)

一、由爱华初恋刘怡君

由爱华逃难他乡过着离乡背井的生活已经六七年了,六七年前她全家同逃难的人流一道,沿途忍饥挨饿,乞乞讨讨,前后半月之久,来到两百里外的邻县一个山区小镇——居城。幸得邢昉大叔和秀敏的父亲陈肖汉二位义士好心帮助,才得以在居城外郊安了一个家,停止了逃难的流亡生活。六七年来,眼见居城及李家寨这块所谓的治安区,也常遭日寇的骚扰和践踏,加上伪军伪政府苛捐杂税的盘剥,普通百姓也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近来新四军赶走了伪军,派重兵驻扎,人民得以初步太平。失学后的由爱华得助表姐公公李侃雄的推荐,出任了李家寨的小学老师。算来已离家一月有余,想起多灾多难的父母,骤思家心切,想就明天星期天回家看看,看看第二故乡——居城是否也有新四军驻守……突然,风声鹤泪,老少惊慌,不知又是什么灾难降临。一会儿,东南西北均响起了轰炸声,声浪且一阵高过一阵地沸腾起来。最后分不清东南西北,整个李家寨炸成一片。由爱华惊慌失措,担心学生们的安全,三步两脚赶到学校,想指导剩下的学生赶快回家。当她布置完毕,自己却出不去了,好象所有的炸弹都同时在她前后左右开花。她再也来不及为自己选择安全的地方,幸好急中生智,拉拢两张课桌,作为唯一的防身设备。人还未钻进桌底,突然被一颗炸弹震得她反弹起来……她几乎失去了知觉,瘫痪在这硝烟弥漫之中。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神志已属麻木状态的由爱华被一个男人拉出教室便跑。她身体的重量已失去了平衡,双脚轻飘飘地随着人家拖去,完全由人摆布。由爱华被拉进了较近的北城门底下的一间暗堡里,她的心好不容易才从碰撞中回归了原位,可是仍然不知道这是阴间地府,还是大梦未醒?她呆呆地望着刚才拉她进堡的那位汉子,不知所措。过了一阵子,由爱华总算清醒了,只是心有余悸地望着对面这位男子,看他的脸面乌焦巴黑,连他的眼珠仁子也好象刚被火焚过一样,红血丝丝的,只有细心的人,才能从他眼神里看出他的个性来。此时这位汉子望着由爱华,笑了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十分惊讶地说道:“你看你,今天好险啊,再延误两分钟,你就成为肉饼了,你为什么不跟随别人一起躲到较为安全一点的地方去呢!我们刚进这个暗堡,一颗炸弹又在你那间学堂前开花了,并连那后面一排坚固的房屋也震倒了一半。”由爱华望着这位救命的恩人,听他流利的外地口音,仿佛很熟悉,却一时又回忆不起具体印象,使她十分迷惘。半晌才用试探的口气问:“大叔,您是本地人吗,您的口音我听起来好熟悉……”由爱华沉疑地注视着对方,望着这位微笑的大叔紧接一句:“我不知在什么地方见过您!”她边说边想,由于记忆力高度的集中,终于回忆起来那次在自己住房的隔壁与表姐公公李侃雄的谈话,不正是这种外地口音吗?是的,不会猜错。蓦地,她用好奇的眼神注视着那当时就想见见的“非常人物”。特别是他代表着让他一向生疏的“共产党”说出了她从未听过的抗日救国的大道理——她不好意思说出那次偷听他们的谈话,只是长时间的用尊敬的目光凝视着他,仿佛要从这位大叔身上找出共产党人的秘密。

他,正是由爱华猜中的与李侃雄谈判的刘同志刘怡君。当他第一句听到这位脸色苍白的姑娘喊他为大叔时,不由得'有点惊讶,不过他很快地恢复了常态。听姑娘的口气和随后的举止,精明的刘怡君更费解地猜不透这位少女是怎么熟悉他的口音。他想,我刘怡君对李家寨虽然了解一些,但公开露面的身份并不太长,而且接触谈话的人还不多,与李侃雄这样在李家寨有影响的人物谈话还只有一两次,这位年轻的姑娘俊俏的模样儿我从来没有见过呀!而她怎么对我感到很熟悉呢!这是否我在其它的地方,被他认识了也未可知。

敌机在李家寨骚扰一圈,赠送了十几枚罪孽的炸弹逃走了。遭此大劫的李家寨,突然灭火救灾,呼儿唤女,找爹找娘的混乱局面更加沸腾起来……

又经此一场浩劫,更加深了由爱华心灵上的创伤,面对校堂的破坏,民房的倒塌,到处被轰炸得残垣断壁,焦头烂额的现场,使由爱华精神阵阵痉挛,特别对表姐夫的不幸遇难,由爱华更加恐惧不安。

这次李家寨遭劫——房屋倒塌损坏共六十多间,死伤人数达二十人之多。由爱华表姐夫李梦驹也不幸遇难,这对表姐这样温馨和睦的家庭,突然家破人亡,实在打击太大了。

表姐的丈夫虽然智障痴呆,但同是逃难嫁人的表姐田惠英一经公开嫁给了他,就没有嫌弃过丈夫的痴呆,相反她把弱智的丈夫照顾得非常周到,可说无微不至。整天为智障的丈夫打扮得如绅士一般。平时长袍马褂平头墨镜,那怕一天为丈夫换洗几次衣服,田惠英也从不嫌烦。经表姐的长期调教,智障的丈夫对简单的举止礼数也能适应一二。他成天不言不语,更不多事生非,两个聪明的孩子无事总爱爸前爸后的跟着。田惠英已习惯了这种生活,除了孝顺公婆,大部分时间是照顾丈夫和孩子,使她每天生活得很充实,很知足。如今突然没有了丈夫,面对活生生的丈夫被炸得焦头烂额的残态,表姐真是痛不欲生,几次哭得死去活来。这样的打击,想不到的劫难,对由爱华这位善良的表姐真如晴天霹雷,天陷地塌了。

儿子的死,对李侃雄的打击更沉重。人说中年丧妻,老年丧子,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尽管智障的儿子让他灰心丧气,但经媳妇的调教和照顾,旁人看到的也是清清爽爽的一个汉子,又不高声喊叫、惹事生非,他也是这个家中的一员啊!一下子没了,叫年迈的李侃雄怎么受得了,这若不是国难当头,家家有难,李侃雄他要发疯的。这是李家寨建寨以来最大的一次劫难。李侃雄只好请了几位道士为儿子的亡灵超渡一番,尽点心罢了。

由爱华为表姐的不幸也非常痛苦,无事总是陪伴着表姐,陪着痛苦的未亡人说说话,盘盘孩子。有时也向表姐讲讲抗日救国的大事,让痛苦中的表姐慢慢地也有所解脱。

受劫后两个礼拜的一个中午,学生刚刚放学回家,由爱华也正准备去表姐家吃饭,忽然从外面来了一位陌生的年青人,他一见到由爱华便象老朋友一样风趣地打着招呼:“哟!你就是这儿的女先生吧,难怪我第一次见到你是课桌底下呢!”说着他非常幽默地相着由爱华。

由爱华蓦地被这突如其来的陌生人弄得莫名其妙,同时面对这陌生的年轻人更感到脸红心跳,一朵红霞飞速地笼罩在少女的脸蛋上。可是对方根本不管这是由自己带来不自然气氛、专门烧灼人家姑娘的脸蛋,而且更加风趣,妙语连珠地说道:“嗨,没过十几天就忘记了我这位救命的大叔么?上次我还没有领情呢!今天如再叫我儿声大叔,我便要立地成佛了。哈哈,别人都羡慕我认领了一位漂亮的侄姑娘呢!”

有些事情尽管神秘,往往只隔一层薄薄的纸,一经捅破,就不再那么神秘了。此时如果专请一位整容的巧匠,不一定能顺利地摘去少女此时的满面羞霞。可是谁知被对方随便两句调侃的话,无形地改变了由爱华开始那十分羞窘的状态。使她迅速地理顺了对这位陌生人的来历和刚才莫名其妙的玩笑。只是在徒然间要她垂青这位如此年轻的青年人,还不大适应,得需一点过程。尽管他是救过自己性命的人。因此由爱华她仍然下意识地编织着不长的辫梢,这说明她是在尽量地掩饰着内心激烈的矛盾。再说她将两眼盯住脚前一处不着名的地方静观其态,也最能说明她想尽快地缩小与陌生人之间的陌生之感。

经过了一阵子思想磨擦的由爱华,对这位不客不主的年轻人渐渐地缓和了开始的僵局,生疏与羞涩的防线也逐渐消退。于是她慎重地重新打量着这位一度崇拜的人物——见他个头高高,英俊阳刚,唯一能与上次吻合的特征、就是他那两条剑眉下一双眸利眼睛。回忆上次以衣衫褴褛蓬头垢面为第一印象、去感谢这位一度有救命之恩的误认为“大叔”的年轻人,如今想起来除不好意外确实对这位年轻人产生了好感。

今天看他很讲究,上身穿件洗叠整齐的白竹布衬衫,下身穿条灰色市布长裤,脚上穿双崭新的白底黑邦单鞋,刚理过的平顶短发显然给年轻人增加了几分老练和锐气。与上次由爱华误认为大叔的径庭之处,如今是整齐洒脱而帅气。目下在由爱华眼中的这位时尚阳刚的青年实在酷极了。

由此说来,由爱华这是第三次听到他的讲话了。她陡然记起了一位路南的同学与面前这位年轻人的口音十分相似,断定她是路南一带的人。然而细嚼他第一次那段哲理性的演说,音调又不太像,他是那里人氏虽不很重要,但对处世单纯的由爱华来讲,却似乎是一个幼稚的沉重问号。

男女间初次会面的不自然情景,总难免要经过一段相互适应的阶段。按说她由爱华的心情应早该平静了,只是理想中崇拜的人物太年轻太年轻了,然而胸中的猿马小鹿仍然在骋驰突撞着,时起时伏,造成了在异性灼人的眼皮下,仍然有不可掩盖的窘态。对此还只有修理胸前的辨梢来维系眼前的状态最为适宜。

所谓陌生人站在由爱华的对面,望着由爱华还在追溯着心思,见她一幅花容月貌,实在是百秀可餐。他想,此时不附加任何干扰,让她独自地猜个够。

二人终于挪动了脚步,来到爱华班上的教室里。

“请问,您龙居何所,尊名上姓?”还是阅历浅薄的由爱华耐不住这闷人的僵局先开口了。这是她父亲平时一句常用的礼套话,可她还是第一次怯生生地学用它。回味着话语的音尾,不知说得是否得体,她羞涩地望着对方的表情,等待着人家的回答。

那知对方的态度自诺,表情滑稽,依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见此,由爱华仿佛胆壮了许多。她瞪了对方一眼,不由得加重了语气,以娇嗔的口气说:“喂!人家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人家呀!老是望人看相,把眼珠子往人肉里盯。”

年轻人扑哧一笑:“嘿嘿,小姐先生的问话,学生敢不回答,不过与你们女先生搭腔非得慎重一点不可。你刚才问的甚么龙、猪、鹤、兽之类的怪名词等学生慢慢地想好再说也不迟嘛!”年轻人一只脚踏在橙子上、滑稽地注视着面前的少女——由爱华。

本来已抛开了羞涩渐为自然了一些的由爱华,又被对方的挖苦弄得瞠目结舌,窘态百出了。面前曾一度救过自己生命的人,刚刚熟悉一点又突然陌生了许多。为了掩饰内心的空虚,她还是强打精神地问:“那你……”

“我嘛,我家在新四军,新四军的部队就是我的家。本人姓刘名怡君,以后管叫我小刘好了……”

“啊!你到底是刘同志小刘!”由爱华终于石破天惊地得到了确证。“我对你的口音与对你的名姓,感到比对你本人要熟悉得多,初次见到你,总不敢相信你就是小刘同志!”由爱华若不是刚才的余窘未消她简直惊喜得忘形了。

“怎么啦,你早就知道我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刘怡君反而变得被动起来。

“嘿!你的鼎鼎大名我早就领教过了。”由爱华启动着她那薄薄的嘴唇,开始坦诚地说出她那蕴藏己久的心思。“前几天的一个中午,我刚午睡起床,听到隔壁房中一个外地口音的人与我表姐的公公李侃雄在谈话,开始我并不在意,及至听到共产党新四军这些新名词我才好奇地听了下去。我原来对那些什么军呀党呀,别人对你们共产党的咒骂呀,诽谤呀,真是爱听不听的。自从听到一个外地口音的人严肃地谈及共产党的抗日主张和抗日的民族政策时,才好奇地对共产党新四军几个字记了下来。更佩服当时那个自称刘同志的人。因为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外地口音者这样为抗日救国认真的宣传,对于当时那个人总想认识认识,只是没有机会。在那次你救我的时候,乍听你的口音,就感到一惊,最后才联想起你是那天中午跟我表姐公公谈话的人。所以对你那次的宣传口才出于当时那个舍己救人的中年人之口,更对你们,以及你们的党在感情上起了好感。却未曾想到这么重大的事情,共产党所委派的全权代表是你这么年轻俏皮的小伙子,所以……”由爱华望着刘恰君似乎内疚起来,“唉!但不知你那次与我表姐公公李侃雄的谈判结果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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