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建水泛舟怀秋图(2 / 2)

叶醇顿了顿,继续说道:

“这些题跋和印章都是有来历的。

沈兄,你可能不知道,我曾经读过明静仪所作的《建水雅记》。

书中记载,她在建水隐居期间,曾于修文五十一年夏日,与好友二三人泛舟建水,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夏日。

而在夏日泛舟后,当她想起这件快乐的事情时,却意识到独缺了远嫁的秋陌离,于是心生感伤和思念,作了这幅泛舟图,其实,这幅画更应该称作“建水泛舟怀秋图”才是。”

“至于这两个印章,‘仪然自乐’是因为明静仪性格跳脱豪放,这是她自己改了词,再将自己名字放进词中而制的闲章。

而‘秋雪堂章’则是因为她和陌离公主是当时天启城中有名的闺中密友,所以她的书房也因此各取了二人名中的一字,汇成了秋雪这个名,想来定是她对好友无比的思念,所以便将这方象征着两人感情的书房印章也印了上去。”

随着叶醇的娓娓道来,庆云居的厅堂内,原本嘈杂的议论声渐渐平息,只余下他温和而坚定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

众人屏息凝神,目光紧紧锁定在叶醇身上,不时地点头以示认同。

沈清川听完叶醇的详细分析,不禁对叶醇的学识和眼光赞叹不已。

他笑道:“叶兄果然博学多才,对画作的了解竟如此深入。如此看来,这幅画确实是真品无疑了。”

那位中年学士,原本面带不屑,此刻却紧锁眉头,似乎想从叶醇的讲述中找出破绽。

他捋了捋胡须,大声质疑道:“即便你对这画上的题跋和印章了如指掌,但对于这幅画中突然转变的画风,你又如何解释?”

叶醇微微一笑,眼神中透露出从容与自信。他缓缓开口,声音清晰有力:

“关于这画风的转变,我仅提出我的一些猜测。

我想从时间上来看已经很清楚了,在修文五十之前,明静仪身为当时有名的画家和尊贵的皇室教师,她的画作风格却是罕有的雍容华丽、大气雄浑,这也正是她作为女子画家,深受世人喜爱的原因之一。

然而,在修文五十一年,陌离公主远嫁青阳部之后,作为皇室教师的明静仪因密友离去而心生难过,便离开了繁华的帝都天启城,从此隐居在楚卫国的建水边。

我想,正是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她的心境发生了转变。

作此画时,她已经隐居了些许时日,因此画风也随着缓缓流淌的建水变得恬淡闲适起来。

而她那时或许又沉浸在好友离去的悲伤之中,大家再仔细观察这幅画,是不是能在这闲适的氛围中,还能隐约感受到一丝淡淡的感伤?

我想,这正是这幅画所表露的,明静仪与陌离公主之间深厚的情谊和难以言说的离别之痛。”

随着叶醇的讲述,众人不住点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那位中年学士也终于露出了赞许之色,点头表示认同。

此时,厅堂内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众人纷纷向叶醇投去钦佩的目光,毕竟能有这番见解的年轻人可是很少见的。

而在这热烈的氛围中,几位名士才注意到众人身后站着的沈清川。

他们立刻热情地迎上前去,与沈清川寒暄。

原来沈清川作为东轩书院首席,也是木兰城中的名士之一,他的到来更是为这场书画鉴赏增添了一分光彩。

于是叶醇和沈清川加入到书画鉴赏中,继续和大家讨论着。

傍晚时分,瑶台坊的喧嚣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只留下一抹夕阳的余晖和丝丝余音。

而庆云居内,却灯火通明,宛如白昼,璀璨的光华映照在这些书画上,空气中倒像是弥漫着淡淡的墨色和花香,而宽阔的大堂内还有人不断从外面赶来参加这场规模盛大的鉴赏会。

叶醇穿行在人群之中,就像一条优雅的游鱼在繁华的溪流中自由穿梭。

沈清川目光敏锐地扫视着四周,忽地见到前方有几个好友,便与叶醇打了个招呼,随后微笑着走上前去。叶醇微微颔首,目光继续在书画间流转。

就在此时,他的视线被一幅悬挂于墙上的字吸引。那字笔力遒劲,气韵生动。既有山川的磅礴大气,又有流水的婉约灵动,正是他钟爱的风格。

叶醇走近看了会儿,此时,只见一位五十余岁的老人家缓缓走来,身着木兰城这般年纪的人常穿的蓝色春衫,衣角随着他的步伐轻轻飘动。

他身材中等,但背脊挺拔,宛如一株历经风霜的老松,透露出一股沉稳果敢的气质。

老人家似乎也被这幅字所吸引,他目光如炬,眼神深邃而专注,仿佛要将这字中的每一笔一划都深深印入脑海。

当他察觉到叶醇的目光时,微微侧过头来,那双眼眸如同秋日的湖水般清澈而饱含深意。

他看向叶醇,脸上浮现出一抹温和的微笑,仿佛春风拂面,令人感到无比舒适。

“这位小友,看来你对这幅字也颇有兴趣啊。”老人家开口,声音醇厚温和。

叶醇拱手一礼,回答道:“在下叶醇,对书法字画略知一二。此幅字笔力非凡,气韵生动,富有妙趣,实乃佳作,令人心生喜爱。”

老人家听后,眼中闪过赞赏,他点了点头道:“叶小友眼光独到,你可知这便是当世三大书法家之一洛辉阳的巅峰之作《思云帖》?婉妙典雅正是辉阳体最大的特点,看来小友对书法字画确有研究,不知可否赏光,共品一番?”

叶醇见此人也有雅趣,欣然应允,两人便一同欣赏了起来。

老人家正站在洛辉阳字前,向叶醇继续说着洛辉阳这幅字的用笔、构图、气韵。

“叶小友,你看这《思云帖》,笔力遒劲而不失柔和,构图严谨而不失灵动,气韵生动而富有妙趣,实在是令人叹为观止。”

接着,老人家继续向叶醇说着:

“洛辉阳写下这幅字时,正是四十六岁,他书法创作的巅峰期,他的字如惊鸿击空,痛快酣畅,笔法劲爽而纵横悉如意也。

结构因形而变,依势而化,不拘泥于常规。用笔上则是有刚有柔,有骨有肉,线条饱满圆厚,笔墨控制得恰如其分。”

叶醇也附和道:“老人家所说正是,这帖章法肥瘦参差,虚实相映,收放随势,恐怕即使是此时的洛辉阳,也写不出这样的字了。”

这时候,叶醇眼前的老人家突然神态认真起来,声音也愈发洪亮,说:“叶小友可知,这书法的精妙,其实在于神采的传达,其次才是字形。要想两者兼得,唯有忘情,方能表达真正的情意。”

叶醇听了这话,想起前世在书法上的学习,那些被背得滚瓜烂熟的文字此刻在他的脑海中一一浮现。

“老人家所言极是,我也曾听人说起过书写的五合五乖。”叶醇谈起书写时的五合五不合来。

“哦?这五合五乖是何意?”老人家显然是第一次听到此话,不由得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合则流媚,乖则雕疏。神怡务闲,一合也;感惠徇知,二合也……纸墨不称,四乖也;情怠手阑,五乖也。”叶醇娴熟地说出曾经背过的文字。

老人家听后,连连点头,对叶醇的书法才华赞不绝口。

“叶小友果然对书法有独到的见解,老夫今日真是受益匪浅!”他感叹道。

两人越聊越投机,直到天色渐暗,老人家才意识到时候不早了。

他大笑着对叶醇说:“叶小友,老夫家中还有些事情要处理,不便多留。今日与你相谈甚欢,竟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啊,哈哈哈哈哈,真是痛快淋漓。你一定是最近才来木兰城的吧?下次再好好聊一聊。”

说完,老人家转身离开,风中传来他的话语:“对了,老夫名叫顾文忠,小友可记好了!”

叶醇随着顾文忠的步子走出庆云居,目送着顾文忠离去。

他心中有些疑惑,感觉这位老人家的话里还蕴藏了些别的话,但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他摇了摇头,决定不再深究,转过身回去找沈清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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