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39节(1 / 2)

  “世子人呢?”

  杜衡赔笑回道:“公子无事,此番还是之前那位姑娘。”

  “哦?可是内伤反覆了?”

  “这......大抵不是,但是突然晕厥,不知缘由......”

  杜衡吞吞吐吐,他可是当真不知缘由。今晚公子不踏入新房,在若梅轩过夜乃是意料之中之事,以往常经验来看,就是上演了十八般武艺也不意外。但这回事情与前两次都不同,听门外守夜的婢女说一切本来是颇为顺当的,谁料突然就又闹翻了,而后一个莫名晕倒,一个阴沉着张脸命他去请大夫,当真令人捉摸不透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救必应毕竟见过人世百态不足为奇,也没多问,只按部就班看诊。床上之人闭目躺在床榻之上,面色如常,呼吸平稳,便如沉沉睡去了一般,分外安详。

  搭脉片刻,救必应收回手,淡淡道:“这位姑娘内伤已是大好,此番乃是郁结于心,气走岔道,一时撅了过去,稍加艾灸药熏舒筋活血便可无碍。”

  杜衡不禁松了口气:“有劳神医了。”

  救必应颔首,一边命弟子准备,一边对他道:“此举须得宽衣,请杜公子先在外稍后片刻。”

  杜衡拱手道:“好,那我与......便在门外静候了。”

  说着他不动神色的瞥了一眼外间。

  救必应顿时了然,心中不禁感叹,果然还是嘴硬心软......

  杜衡等人相继退下,救必应身边那蓝衣弟子点燃艾草火筒,房中顿时弥漫开一股苦涩焦气。

  救必应并未急着为阿英施针,只是捏开她下颌,将一粒解毒药丸塞进她口中,轻抚喉间助她下咽。

  不多时,留守伺候的四名婢女头晕眼花,相继倒地,沉沉睡去,一时间屋内清醒站立的只剩救必应与弟子二人。

  蓝衣弟子将四女搬至墙角或屏风侧,做出小憩假象,而救必应捏起一根银针在阿英人中处施去,片刻后,针下人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

  阿英望向眼前之人,面露复杂之色,心中百感交集,开口之时,声音不禁带了三分哽咽:

  “四师伯......”

  救必应眉宇间亦是饱含慈爱,他伸手摸了摸阿英发顶,怜惜道,“孩子你受苦了。”

  千金手救必应,师出蜀中春秋谷,乃是秦碧箫膝下四弟子,尤擅岐黄之术,少时行走江湖,立志悬壶济世,多年来谨守门规,不曾向外人透露过师门只字片语。

  乍见亲人,阿英且悲且喜,便有千般委屈,万般苦涩涌上心头,强自忍耐着泪水,讷讷道:“之前我在半梦半醒间依稀看见了四师伯,还疑心是梦境,没想到确是真的。”

  救必应叹道:“我与世子已相识十多年了,但他性情冷傲,若是我开口央他放你,怕是不成,唯恐适得其反,我便未言明与你的关系,一直想法设法等候再见你一面的机会。倒是孩子你,之前三师兄还道你出谷去太华山为宁掌门吊唁,却为何落身此地?”

  两月前那颜玉央风风火火派人将他催来世子府救人,救必应如何也未想到床上所躺,那一脚都踏进鬼门关了的垂死之人,正是他的小师侄。彼时她脸上那副人/皮面具,还是当年他亲眼见三师兄曲墨做来送给阿英做生辰之礼呢。

  “此事,说来话长。”阿英艰难道。

  其中种种阴差阳错,此时不便细讲,她长话短说,只道是因为夺回千军破之故,这才掉进了颜玉央本为引裴昀上钩而设下的陷阱中。

  “这却是,太难为你了......”

  救必应摇头叹息,他自是知晓阿英与裴家与靖南王府之牵连,故而更是明白阿英此番受了多大了苦,心中疼惜更甚。

  “事已至此,不必深究了。”阿英苦笑道,“四师伯,我如今武功尚未恢复,你快想办法助我一臂之力罢。”

  其实阿英方才真切见到救必应的那一刻,这些时日提心吊胆孤立无援的煎熬就已统统放下了。她自幼在春秋谷长大,不自觉便将众位师长奉若神明。她始终深信若非他们淡泊名利山野闲居,一旦出世必定能在江湖中激起千层巨浪。

  就如小师公曾戏言一般,这几人能文能武,医星占卜,进可攻城掠地,退可安邦治国,得此五人,足以一争天下,又何况此时此刻区区一世子府?

  救必应回她道:“不必担心,师伯此番正是为救你而来。况且我非独身前来,你且看此人是谁——”

  阿英顺着救必应的示意,向他身后那蓝衣弟子看去。

  此人自进门便弯腰塌背,低首垂目,而今终是挺胸抬头,擦去面上易容,露出风流倜傥的眉目:

  “四年不见,别来无恙。”

  阿英定定望了他片刻,颇有隔世之恍然,轻轻一笑,五味杂陈:

  “不是别来无恙,却是别来多事,你应当是再清楚不过了。”

  此人正是定南王府晚宴上,那三言两句解了陈侍郎僵局的大宋和亲副使——谢岑!

  谢岑,字疏朗,姑苏人士,曾是东宫太子宾客,与太子赵韧既为君臣又是知己。昔日临安城中,谢岑、赵韧、阿英与裴家三郎裴显,几人少年相识,意气相投,纵马游街,肝胆相照,好不快活。

  四年前,谢岑椿庭亡故,丁忧去职,回乡守孝。不久北伐战起,阿英随候府诸人奔赴沙场,征战一年有余,而后便是开封大败,赵韧被俘,裴家下罪,三郎裴显御前杖毙,四郎裴昀刺配崖山,鹞子岭生死未卜。

  众人天各一方,风流云散,一转眼,竟是过去了这许多年。

  当年共我赏花人,点检如今无一半。

  谢岑亦是心中感概,幽幽一叹:

  “我本以为你也亡故,却不想那夜定南王府乍遇,而你竟是......这副模样。”

  他上下打量阿英,露出些许戏谑之色。

  二人虽然相交多年,但性情不合,多少有些龃龉,阿英知他所想,不由脸色红白交织,用衣衫将紫金锁盖了盖,冷声道:

  “你眼里就只有这些个无谓之事?我舍命给你搭了戏台,你倒唱是没唱下去?”

  夙昔他亦见过她和着琴曲舞梅花剑法,当日晚宴之上,她提及《玉妃引》而他接了茬,她便心知他是认出她了。阿英相信那纥石烈一死,哪怕她当场毙命,他也能知她深意,趁机挑拨离间,颠倒黑白,把燕廷二王相争的这潭池水搅得更浑几分。

  谢岑似笑非笑:“你倒是下了招不要命险棋,可惜你被那世子当庭救走,正旦不在,我这袍带丑委实孤掌难鸣。况且燕廷这场戏起转承合,唱得火热,已是用不了我再煽风点火了。”

  上月初定南王颜泰康弹劾颜泰临不成,擅自指使学士改动诏书,遭左丞相单衍昌揭发,燕帝大怒,遂将定南王削去兵权,贬至太原府领行台尚书省事。虽在颜泰康甫一离京,燕帝便即刻反悔,派人将其召回,官复原职,然君臣兄弟之间嫌隙已生,日后必生祸端。

  对谢岑所言,阿英不疑有他,她清楚此人本事,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即便身为异国使臣,这两个月时间也足够他在燕廷官场中结交个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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