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50节(2 / 2)

  但她对三师伯的本事,却从未有过怀疑。

  此时甫一照面,曲墨闲话不说,直奔主题。

  他将裴昀手上所扣的那条紫金锁,从头到尾,一寸寸细致摸过,放在掌中掂了又掂,附耳过去听了又听,沉吟片刻,摇头“啧”了几声:

  “小昀儿,你可真是给三师伯揽了个大麻烦!”

  裴昀笑道:“不麻烦的我也不必请三师伯你亲自出山了。”

  “天下间能让我曲墨放下手中曲墨千里奔波之人,也就是你小昀儿了!”曲墨无奈一笑,向她伸出手掌,“拿来吧。”

  裴昀一愣:“拿什么?”

  “钥石啊,你这逆侄不会叫三师伯徒手拆这机关锁吧?”

  “这锁有钥匙?”

  坐在一旁救必应也急了:“这不可能,我和昀儿仔细查探过锁链,此乃机关暗锁,全然没有锁孔,又怎会有钥匙?”

  “要不怎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呢,给人看病的郎中,装什么做活的木匠?”曲墨戏谑道,“我说四师弟你不会以为自己这双千金手,当真无所不能了吧?”

  救必应被师兄说得闹了个大红脸,呐呐说不出话。

  裴昀苦笑道:“三师伯你别再打趣四师伯了,这锁链可是当真非钥匙不可开?”

  “我说的是钥石,玉石的石,而非钥匙。”曲墨拎起紫金锁,好整以暇道:“这紫金毕竟是金石之物,即便天生轻于铜铁之流,做成锁链,也绝不可能这般飘轻,盖因这锁链上环环相扣,以雕花障目,实则暗中相通,内里中空。”

  说着他轻轻晃了晃锁链:“你们听,这里面是有东西的。”

  裴昀和救必应依言凑到跟前,那锁链上拴着精巧铃铛,一动便叮铃作响。救必应听得一头雾水,裴昀内力深厚,耳力过人,凝神细听片刻,终于在那铃声之间,分辨出了一个极其细小的异响。

  “我明白了!”裴昀了然,“里面有一小珠,在中空锁链之间可随意移动,待移至关键之处,触动机扩,这锁便能打开了。”

  曲墨满意点头,“不错,小昀儿当年跟我学的本事还没全然荒废。可这里面定是九曲连环,迂回曲折,宛如迷宫,细珠不能随意移动,否则轻易抖一抖,锁链不就开了?故而锻炼这般锁链,通常需子母磁石,子石制成细珠置于内,母石制成钥石留于外,以钥石隔着锁链吸引细珠一路走到相应之处,不费吹灰之力,机关锁自然可开。”

  子母磁石,纹丝相符,天衣无缝,天下间再无第二块磁石能取代。

  救必应担忧道:“那没了钥石,可还能解锁?”

  “能是能,只是要多花上千百倍功夫了。”曲墨叹道,“没了钥石相吸,便要纯靠耳力与手上巧劲儿来操控细珠通过迷宫,其中还有这倒霉的铃声在旁扰乱。这活儿不难,就是费时费力得很。”

  裴昀干笑了几声:“有劳三师伯。”

  曲墨哼了一声:“逆侄啊逆侄,还不快大摆筵席,山珍海味伺候上?待三师伯我吃饱喝足,再来跟你这紫金锁较劲!”

  裴昀肃容抱拳:“逆侄领命!”

  机关之术,虽不及舞刀弄枪劳其筋骨,却也是大为消耗心力,通常伏案一坐,冥思苦想,便是几天几夜,故而曲墨早便养成了几日不食,一食数餐的习惯,生成了那副珠圆玉润的身板,绝非无缘无故。

  待饭毕,曲墨即刻开始解锁。

  他手捧锁链凑至耳畔,指尖微动,凝神细思。指间转动分毫不差,耳边聆听一丝不乱,每每行至岔路,都必须从头再来。初时他只凭空揣摩,后来不得不拿过白纸炭笔,逐一复原内里迷宫杂路,但见他面上瞬息万变,时而皱眉沉思,时而恍然大悟,沉浸其中,旁若无人,手下唰唰不停,转眼便画了几十张图。

  裴昀与曲墨相对而坐,虽无需相助,却也毫不轻松。她必须一言不发,纹丝不动,不可叫锁链微颤,亦或铃铛稍响,以妨碍曲墨判断。时间久了,她的额间也渐渐渗出了细汗。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整整两个半时辰过去,裴昀终于在耳边一片寂静之中,捕捉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细响。

  卡哒-

  曲墨放下锁链,长长吐出一口浊气:

  “成了。”

  而后又听两声金石相磕清脆之声,裴昀双手腕上扣的紫金锁扣,终于应声而开。

  “当真成了!”

  裴昀活动着僵硬的手臂,随意比划了几招,腕间滞涩全无,轻盈无比,当下欣喜非常。

  “那还有假?”曲墨连打了数个哈欠,含糊不清道,“方才我解锁之时,小昀儿也从旁看得一清二楚,接下来脚上锁链,你便试着自己解开吧,也叫我瞧瞧你学艺如何。”

  裴昀闻言神色一僵,“三师伯...这,这我可做不来......”

  此事固然费时费力得紧,须得凝神耐心以待,但除此之外,又仅仅是费时费力便可得?寻常人焉有这般逖听遐视之能,与如火纯青巧手?裴昀从小随曲墨学艺,机关之术自诩略懂皮毛,却绝对达不到有能耐解这巧夺天工的紫金锁之地步。

  曲墨对此自是心知肚明,如此开口不过逗一逗小师侄,可听裴昀这般回答还是忍不住白了她一眼:

  “你这小昀儿,和你娘真真是截然相反。她三心二意,样样不精,你就一心一意,舞刀弄枪,旁的本事,半点也不感兴趣,枉费了我们几个对你从小的精心栽培。”

  此话言过其实,裴昀固然是习武奇才,偏好刀剑枪棍,其余本事却也并非一窍不通,常年耳闻目染,言传身教,如何也学去了不少本事。可这一点子本事,在几位师叔伯眼中,以及秦碧箫和宋御笙眼里,全然不值一提,免不了生出些春秋谷师门不幸,一代不如一代的扼腕。

  裴昀赧然一笑:“我确实天赋有限,学艺不精,辜负了师伯师叔的教导,可有几位人中翘楚的师叔伯在,我又何须学成个玲珑多面手?”

  曲墨轻声喟叹:“小昀儿此言差矣,一则人有时力穷,我们几人也并非无所不能,二则世事难料,若有朝一日,我们不能在你身边相伴相护,你又待如何?”

  裴昀不以为然道:“既然世事难料,我便只好走一步算一步,纵使我将春秋谷绝学全部一一精通,于这纷扰乱世,也不一定进退自如。”

  回首过去七年,跌宕起伏,风云变幻,十四岁背剑出谷,懵懂无知如她,又岂能料到今时今日所发生的一切?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跌跌撞撞,被命运推到了今天。曲墨听罢沉默许久,终是淡淡一笑:“小昀儿说得有理,但师伯还是愿你能多学些本事,免得日后危急关头,后悔莫及。”

  “昀儿理会的。”

  “好了,闲话少说,我接着替你解锁罢。”

  裴昀见曲墨脸色苍白,神色疲惫,不由道:“此事不急于一时,天色已晚,三师伯先行休息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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