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17节(1 / 2)

  两道凄厉至极的哀嚎一前一后的响起,笑弥勒与鬼菩萨如融化的雪人一般瘫软在地,拚死挣扎着,蠕动着,宁愿登时毙命,也不愿忍受这般地狱般的痛楚。

  哀嚎声在山野中回荡了许久,直到那两具躯体彻底骨肉消散,化为一大滩腥臭的血水,雪岭二佛最终与这茫茫雪岭化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颜玉央不知何时已坐了起来,他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虚弱的靠坐在树下,面无表情望着眼前发生的一切,眉宇间无悲无喜。

  “这二人,也配用‘燃雪’之毒吗?”

  他抬眸,看向面前缓缓走来的女子。

  将二佛引至墓前毒杀,是他一开始便计划好的,只是他没想到毒是“燃雪”,此毒金贵,性烈而危险,连他自己也险些中招。

  现身的女子寒冬腊月仍是一身单薄的绣花藏蓝衣裙,正是爻女龙阿笑,可此时她一反平日里的天真烂漫,却是脸色苍白,双目空洞,脸颊犹带泪痕。

  她幽幽开口道:

  “赤龙寨的人找来了,他们打不过我,就抓走了臭书呆。世子哥哥,我们去救他吧。”

  冬风吹拂过山岗,新雪遮掩住污糟,燕京漫长的冬天永无止境,可那千里以外的南疆却早已山花烂漫。

  空荡的山林间寂静许久,最终传来一个轻飘飘的回答:

  “好。”

第132章 第二十六章

  正月二十五,凌青松率大军回朝。此番大破蔡州,灭亡北燕,凯旋而归,一雪汉家百年之耻,报得大宋靖康之仇,朝野内外,举国上下一片欢欣鼓舞。三军之中,论功行赏,凌青松被擢升武功郎、权侍卫马军行司职事、建康府都统制。

  因其时颜泰乔方得传位便即刻身死,后世仍以颜泰临为北燕亡国之君,国破之后,北燕遗臣为其上庙号哀宗。

  赵韧下令将颜泰临半具遗骨奉于太庙,以告慰徽钦二帝之灵,同时着太常寺主簿率人赴洛阳祭扫皇陵,拜谒列祖列宗。

  夙敌既灭,大宋君臣无不士气高涨,摩拳擦掌,励精图进。

  只有裴昀,她一出蔡州,强撑着的那口气散去,伤病交织,回京途中一卧不起,自回临安便被抬进武威侯府,再也没出过裴家半步。

  赵韧怜其伤病,特免去其觐见之礼,遣太医前来问诊,又赐下珍药无数。

  伤情反覆,将养月余,裴昀身子骨终是勉强有了几分起色。

  春分这日,杨柳抽新芽,燕子归还巢,一位许久不见之人登门裴府拜访。

  “啧啧,小裴侯爷惊艳一枪,手刃燕主,大仇得报,扬名立万,本正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之时,眼下你却如何落得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湖边水榭中,谢岑不紧不慢轻摇折扇,嘴上虽是揶揄,心下也不免生出三分惊讶,三分担忧。

  眼前之人面色苍白,眉宇恹恹,伤病之下整个人消瘦不少,外衫在身亦不免宽大几分,她举起茶杯,露出袖中的一截纤细易折的手臂,连其上一根根青色血脉都清晰可见。

  裴昀连生气之力都欠奉,只稍稍抬了抬眼皮,

  “你究竟是来探病,还是来看我笑话的?”

  “本来是来看笑话的,如今却是探病了。”谢岑收起戏谑,正色道,“你当真伤得如此之重?”裴昀闻言微默,她此番挨了颜玉央一掌,固然身受重伤,然比起当年世子府那一次,却还是要轻上不少。而之所以缠绵病榻至今,与其说全因重伤,倒不如说是七分伤病,三分心病。

  “原先我总将大破北燕,手刃颜泰临,当做我平生夙愿。我以为当此愿了结之日,我会欣喜若狂,痛快淋漓。”她淡淡一笑,几分萧索,“可现今却我发现,此愿既了,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心愿了。”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她十七岁上得疆场,出征北伐,见惯血雨腥风,许是被父兄暗中保护,又许是因年少无谓,只一腔热血保家卫国,并不觉有他。多年后出世入世,亲历生离死别,人生七苦,心境已大有不同,蔡州一役,时日虽短,却令她心中掀起翻天波澜。

  围城之惨烈,燕兵之残暴忠勇,颜泰乔临死之质问,蒙兀之骁勇善战,裴昊之死而复生又决绝而别,大师伯之死,还有那场戛然而止的同归于尽、顷刻间的重逢与永别,大喜大悲加之大起大落,一切的一切近乎消耗掉了她全部心神。

  大仇固然得报,然代价却太过惨重,这段时日她每每闭上双眼,便是尸山血海,白骨焦骸,残肢断臂,肝髓流野,耳边杀伐嘶喊,鼓角连营,根本分不清身在战场还是临安城。

  她自问并非冷血无情,做不到全然无动于衷。

  谢岑对她的态度十分诧异:“怎能说再无心愿?北燕虽灭,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乘蔡州大胜之势,我等自当一鼓作气,出兵河南,抚定中原,坚守黄河,占据潼关,收复三京!”

  三京,意指昔日东京开封、西京洛阳、南京商丘。

  “朝中众臣皆是如此主张?”

  谢岑冷笑了一声道:“即便到了这个田地,主和派仍是贼心不死,以那高寿朋为首的枢密院副使等人极力反对,但邓相与我加之朝中大部分人皆是主张出兵。官家心意已决,绝不会再被那等懦弱无能之徒左右,相信过不了多久,我们便可实现少年之志,北定中原,还于旧都!”

  他的语气慷慨激昂,眉宇间一片势在必得。

  自少年离家,他抛弃锦衣玉食,肥马轻裘,抛弃了独步江湖的谢家家主之位,孤身闯荡官场,宦海沉浮,尔虞我诈这许多年,为的正是在这乱世之中辅佐君王,扶大厦之将倾,挽狂澜于既倒的这一天!

  “官家计划如何出兵?可有领兵的人选了?”裴昀不禁问道。

  谢岑看向她的目光意味深长:“领兵主帅尚在商议,但副将却已有合适人选。你可知为何此番蔡州之战,你亲手将颜泰临毙于枪下,此等不世之功却未获加官进爵吗?只因官家本想待你此番北伐,再立战功之后,一并论功行赏,将裴府门楣上的匾额,自侯府改做国公府。可惜——”

  “可惜我重伤在身,短时日内怕是不能上阵杀敌了。”

  裴昀叹了口气,谢岑亦是对此颇为惋惜。

  二人相对沉默片刻,裴昀迟疑开口:

  “其实,我并不认为眼下是出兵的好时机。”谢岑一怔,皱眉道:“为何不是?当初与蒙结盟之时,蒙使亲口许诺将河南让于大宋。如今蒙兀大军已撤至黄河以北,仅在南岸留有几万人马,河南一带正是无人之地。况且收复三京,一为还于旧都,安抚民心,二来潼关黄河一线亦是日后对付蒙军的绝佳屏障,倘若现今不夺取河南,当作南北缓冲之地,他日蒙军卷土重来,挥师南下,大宋岂不是极为被动?”

  他连日里都在与朝中主和派的官员据理力争,本就一腔火气,如今被裴昀一质疑,便毫不犹豫的反驳了起来。

  “据河守关之策固然是好,当年北燕便是以此抵御蒙兀。然而你可知晓蒙燕一战何等惨烈?经此一役,自潼关至归德,诺大河南地界已是满目断壁残垣,十室九空了。”

  裴昀苦笑道,“我至蔡州这一路,但见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根本无兵可征,无粮可援。且黄河一线太长,若孤军深入,断然不是长久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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