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20节(2 / 2)

  那李无方能练得,她自然也能练得!

  自此,裴昀开始在家中闭关练功。

  习武之人闭关,必定是为了突破练功瓶颈,提升内力修为,短则十天半月,长则三年五载,如裴昀小师叔公宋御笙便三不五时闭关修炼,自师公秦碧箫故去后更是常年为之,可对裴昀来说这还是头一遭。

  一则,她虽内力精纯,但毕竟年纪尚轻,未到自创武学一代宗师的地步;二则,她内功根基来自于师门所传玄英功,自幼习之,一路都有师叔伯保驾护航,答疑解惑,故而未曾遇见过困境。

  如今,她决心闭关,且无人护法,这本就是铤而走险之举,然而她欲驰骋疆场,便必须疗伤治疾,令自身武功再进一境界不可!

  闭关之初,她日日废寝忘食,静思冥想,打坐练功,只觉枯燥艰难无比,只靠毅力支撑。十天半月之后,她不再在意时光流逝,常常睁眼闭眼间,便是一昼夜过去。三个月后,她已入无我之境,一切身外之物都抛之脑后,日升月落,花开花谢都与她无关,天地之间,唯一人一心一道矣!

  某一天,裴昀若有所感,从神游太虚之境缓缓睁开双眼,只觉身心舒畅,经脉皆通,四肢百骸说不出的轻盈,说不出的有力。

  至此,距离她闭关之日,已过去了半年。

  此番闭关,她不禁将内伤疗愈,更是将白藏功练得大成,武功更上一层楼!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没过多久,宫中传来消息,赵韧同意了她的请缨。

  大宋景明六年二月,裴昀再领参谋军事之职,出督四川。

  这一次她将要面对的敌人不再是白山黑水间走出来的燕人,而是来自漠北草原的蒙兀骑兵,被遥远的西方称为“上帝之鞭”的军队。那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究竟会阻拦住蒙军南下的脚步,还是成为蒙兀铁骑所征服的一座寻常城池?

  鹿死谁手,成败未定,且拭目以待!

第136章 第三十章

  三月,裴昀与卓航自夷陵走水路入蜀,经三峡,逆流而上,一路来到四川制置使府衙所在重庆府。

  是日清明时节,细雨婆娑,朝天门码头笼罩在一片烟雨朦胧之中,却比江南之地少了三分诗意,多了三分凄迷。

  昔日古渝雄关,虽未亲身经战火洗礼,受川北战事影响,却到底破败不少,来往船只稀少,行人寥寥,一派萧条之势。

  下船之后,卓航前去向当地人打听去往府衙之路,裴昀牵着追月立在路边,有一下没一下摩挲着它的鬃毛。追月追随她多年,这还是第一次坐船,困在船舱之中许久没见主人,不由生出三分依恋,难得撒起娇来。

  这一人一马挨挨挤挤的共撑一伞,主人仁善,白马温顺,惹得过路行人纷纷侧目。

  裴昀无意之间瞥见不远处岸边石垛上坐着一人,他头戴斗笠身披蓑衣,手持鱼竿,雨中垂钓,气定神闲,一旁蹲着一肤色黝黑的少年,时不时替其收线挂饵,手脚十分麻利。

  然而裴昀在此站了片刻,只见那蓑翁已补了五回鱼饵,却是一条鱼都没有钓起。待少年再收线时,裴昀定睛一看,发现那鱼线上竟是一条直钩。除去姜太公,世上哪还有以直钩垂钓之人?

  裴昀心生好奇,忍不住走了过去。

  “这位......先生?在下冒昧一问,先生为何用直钩钓鱼?是闲暇消遣,还是这其中有何秘技?”

  一把低沉清雅的嗓音从那斗笠下传来,带着些许戏谑:

  “昨日有位算卦先生告诉我,今日巳时三刻在此处下钩,必有金鲤得钓。我想他既如此言之凿凿,此事自然天命所定,就算以直钩而钓,想必也能百试百灵,因此前来一试。”

  因其斗笠低压,看不清容貌,但从露出的光洁下颌能辨出此人年岁不深,约莫三十几许,并非渔夫,却是个儒生。

  裴昀听罢,一时不知他到底是迂腐,还是无聊,只好干笑了一声:

  “先生倒是颇有闲情逸致。”

  那人慢条斯理道:“不闲坐垂钓又能做什么?眼下天下大乱,两国交战,百姓受苦,保不齐那蒙军明日便打到了重庆府,还不如及时行乐,过得一天是一天。”

  “所以先生打算浑噩度日,坐以待毙吗?”

  “不然呢?走了燕人,又来了蒙兀人,这日子不知何时是尽头。在下愚昧,无论如何也想不通,那蒙兀南征北战,连灭数国,开疆扩土,明明已是君临天下,为何偏偏还要侵占我大宋河山,难道当真是蒙兀人天性残忍,野蛮贪婪,人心不足蛇吞像么?”

  裴昀闻言一愣,想了想,回答道:

  “是,但也不是。私以为,那蒙兀历任大汗之所以征伐不止,莫过于八个字——好战尚武,笃信虔诚。而之所以如此,却是与那蒙兀人习性密不可分。蒙兀人世代居于漠北草原,放牧为生,牛羊吃草,比之耕种劳作,这本身就是一种掠夺。而雨水多寡,草场枯荣,靠天吃饭,使得生死无常,为活下去而不择手段,故而蒙兀人性格多坚韧强硬。如此长久以往,矛盾加剧,侵略扩张便成了唯一出路。故而古往今来,塞北游牧部族频繁南下,皆是为此。”

  “好,好个好战尚武,笃信虔诚!”那人大为兴奋道,“公子一针见血,字字珠玑!却不知公子看来,蒙兀人又有何弱点?”

  “好战必亡,蒙兀人终是会被穷兵黩武所累。”

  那人却是摇了摇头道:“在这一点上,我却与公子看法相悖。”

  裴昀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世人畏惧蒙兀,更甚于畏惧北燕,只因蒙兀骑兵无往不利,所过之处,亡国灭种不知凡几,可那些被蒙兀所覆灭的国家,却也各有各的缺点,西夏国力低微,北燕傲慢自大,花剌子模重利贪婪,吐蕃痴迷佛道,看似亡于外患,实则亡于内忧。而蒙兀看似无坚不摧,实则缺点与弱点也更为明显,因尚武好战,这些年来,蒙兀人东征西战,从上到下所有人只为战争而活,所有吏治、课税、徭役都只为战争而立,只有不断征战,不断掠夺,获得新的财富与土地,才能继续维持上下安稳。而正因笃信虔诚,所以排外尊大,不受驯化,亦从不屑治理掠夺而来的国土,安抚归降的异族子民,长此以往,终有一天会遭到反噬,盛极必衰,待蒙兀铁骑停下杀戮的脚步之日,便是他们灭亡之时!”

  他顿了一顿,轻叹了一声:

  “却不知我大宋,究竟能不能撑到那一天了。”

  话至此,裴昀对眼前之人肃然起敬,如此胸襟,如此眼界,绝非寻常人所有,她不禁拱手抱拳,郑重其事道:

  “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一哂:“若想问他人名姓,难道你不该自报家门吗?”

  “是在下唐突了。”裴昀急忙道,“在下裴昀,还请先生指教——”

  “好说。”

  但见他摘下斗笠,露出真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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