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山南北_分节阅读_第183节(1 / 2)

  待她重重摔倒在地,昏死过去之际,还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自己是如何栽在自己的毒针之下的。

  见她已彻底昏迷,颜玉央捡起一旁被她失手扔下的牛筋绳,一甩一勒,将其四肢捆住,毫不留情的拖拽出了房间。

  片刻之后,他独身回来,缓缓走到那张蚌壳床榻旁,沉默的注视着床上之人,眸中暗流涌动,神色晦暗不明。

  就这样无声望着,许久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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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昀双眼闭阖,尽量保持呼吸轻盈绵长,如当真中了软筋蚀骨的迷药一般。

  那女婢以身上香囊混合房中熏香来下药,确实有几分本事,但行走江湖多年,她裴昀若还是能中了有味道的毒药,也就不用再继续混了。将计就计,引蛇出洞,不过是想瞧瞧这蒲妙婵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然而此时此刻,局面似乎有些超出她所预料。

  视线受阻,其余五感六识自然变得分外灵敏。

  她能清晰的听见房间中另一人熟悉的呼吸之声,熟悉到一停一顿间她都能猜透他的心绪,身边被褥微微塌陷,那人在床边坐了下来,那久违的寒梅冷香就这样若有若无的侵袭过来,丝丝缕缕,无孔不入。

  有一道炽热的视线带着欣喜的、悲哀的、憎恨的、幽怨的.....万般情愫,近乎贪婪的久久黏着在她身上,游移,巡视,徘徊,甚至于舔舐,啃咬,拆吃入腹,令她尸骨无存。

  呼吸声越来越近,最终悬停在了她的头上方,却再未靠近,她只能感觉到他的气息不断喷薄在她的面颊,激起她耳根处一阵又一阵的颤栗。

  忽然间,她只觉额角贴上了一丝温热,他伸指轻抚在了那处黥面之上,肌肤相接的一刹那,两人都忍不住一颤。那是何等陌生又何等熟悉的亲昵,何等苦涩又何等甘甜的触碰,柔肠百转,却又刻骨铭心。

  她紧闭双眼,强自压抑浑身的颤抖,感受着他柔软的指腹轻抚过自己的额角、鼻梁、眼眶、脸颊,而后是双唇......所过之处,皆让她生起难耐的痒意,由表及里,痒到心尖上。

  可他犹自不满,那修长的手指顺着她的下颌继续向下,来到了她的颈间喉间,那是人之血脉,命门所在,她的心跳脉搏就在他的指下一起一伏,所有情绪都已在他面前暴露无遗,她的性命亦在他掌控之中,他只需合掌一扼,便能结束这所有所有的一切......但他没有,他只温柔而轻佻地抚过她的脖颈、锁骨,自衣领探入,愈发有向下之势——

  “够了!”

  裴昀忍无可忍一把捉住他作乱的手,猛然睁开双眼。

  四目相接,近在咫尺,他们清清楚楚在对方眸中望见彼此,再无伪装,再无保留。

  然而有时,逃避是真,直面是假,相见不如不见,到最后出口的只剩言不由衷。

  四周温度渐凝,坚冰渐冻,无形的屏障悄无声息横亘在了二人之间。

  沉默半晌,颜玉央率先开腔,似嘲非嘲道:

  “不继续装睡了?”

  裴昀亦毫不客气的反讽:“听不到你们继续同室操戈,外扬家丑,再睡下去自然无用。”

  “还以为小裴侯爷会中这般胭脂俗粉美人毒计,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世子爷向来擅做无用之事。”

  颜玉央眸色一寒:“方才有人装模作样,见面不识,莫不是又失心失忆了也说不定。”

  裴昀嗤笑:“那还不是见昔日威风凛凛的大燕世子,如今卑躬屈膝成了人家上门赘婿,我怕一时嘴快揭露了你的底细,惹得妻主不快,断了你的前途。”

  “小裴侯爷何时也用这般小心翼翼,看人脸色?”颜玉央冷笑道,“我却是忘了,原来你的官家已死,大宋已亡,被蒙兀人从临安追杀到泉州,这才不得不寄人篱下,做小伏低,上门讨好。”

  裴昀闻言心中一痛,只觉被冷水从头泼到脚,头脑登时清醒了过来,半分斗嘴置气的兴致也没有了。

  “不错,如今大宋已与当年被围蔡州的大燕没有任何差别了。”她惨淡一笑,一字一顿道,“只是,但凡我活一日,大宋便一日不会亡!”

  说罢,她一把将他推开,便要起身,颜玉央不肯,俯身压制,二人便在这方寸之间的床榻之上动起手来。

  此情此景,已发生过不知晓多少次,然而曾经两人武功旗鼓相当,不分伯仲,可今时今日的颜玉央再不是裴昀的对手,一来一往,短短数招之后,便已是无力招架。

  眼见裴昀就要起身离去,颜玉央下意识伸手拉住她的衣摆。

  裴昀自不会受他所制,内力一震,直接将他甩开。然而被这一拽,胸前衣襟一松,怀中一物迳自掉了出来,她伸手一捞却是慢了一步,眼睁睁见其摔落在地,发出清脆一声碎响。

  两人目光不约而同望了过去,彼此动作皆是一僵。

  只见一枚温润剔透的白玉梳静静躺在地上,已然自中间断裂成了两半。

  此物于他二人是何等的熟悉,是圣地石室里的肌肤相亲,是幽谷水道中的同生共死,是王府锦帐下的怨恨纠葛,是南疆竹楼上的山盟海誓,是蜀中诀别时的头也不回......一枚小小的玉梳,几乎见证了二人半辈子的纠缠,说一句定情信物,俨然太过浅薄。

  裴昀缓缓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拾起那断梳,只见美玉生裂,水晶珠碎,心中不禁酸楚难当。

  倘若红尘紫陌,青丝白首,已注定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为何事到如今连最后的念想都不留给她?

  捧着白玉断梳的手猝然被人握住,身边人亦屈身俯就,低声问道:

  “这玉梳,你一直带在身边?”

  他以为她早已丢弃了,正如她一次次那样狠心丢弃了自己。那年八月十五,南疆月色如水,他将玉梳再一次塞到她的手中,一同塞去的,还有自己一整颗千疮百孔破烂不堪的心。

  没想到,这么多年,她竟一直带在身边。

  裴昀心底骤然腾升起一股无名火气,明明在此之前,她也幻想过无数遍,倘若重逢,该如何体面自制,该如何冷淡疏离,该如何客套寒暄,该如何避免重蹈覆辙,然而事到临头,却全然抑制不住心绪。

  “与你何干?”

  她一把将他的手甩开,猛地站起身,胡乱将断梳塞回怀中,冷声讥道:

  “你既已改名换姓,娶妻成家,自该忘却前尘,重新开始,旁人之细枝末节与你有何干系?”

  颜玉央闻言脸色骤变,眉目如霜,怒极反笑道:“我娶妻成家?我颜玉央这一生一世,明媒正娶,对神明拜过天地,洞房花烛的妻子只有一人,可她却负心背誓,始乱终弃,一走多年渺无音讯!不如请小裴侯爷来告诉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

  话音落下,一室死寂。

  明明都是沉默,可此时的沉默与方才却是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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