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衣服真得没有动过(1 / 2)

1990年,我爸爸病了,刚开始是说肚子疼,后来疼得下不了床,才去了镇卫生所。一检查,大夫说是急性阑尾炎,要马上住院。

我妈慌了神,一边准备着入院的东西,一边催促我去喊我二姨、姨父。我二姨家离我家有四、五公里远,我就拉着我弟弟走路去叫。那时候的乡村路,都是土路。路上骑自行车的人也不多,所以大人们很放心让孩子自己走路去远地方。

我姨们听了,连忙骑着自行车来到医院。我二姨说:“这么大的事,通知沙长宁的哥和兄弟了吗?你们老太婆呢?”

“他哥,已经给说了,让丫头给他哥叫了公用电话,说是后晌能过来。老太婆,前阵子给接到他大儿子那享福去哩,一会也都跟着回来了。”我妈,皱着眉头说。

“大夫咋说,啥时侯动手术?”姨父掸了掸烟灰,问。

“这小医院,没有能做手术的大夫。给县医院叫了电话,他们说是安排今天晚上来大夫给做”。

然后,我姨夫就留在医院帮助跑住院的手续,我二姨则带着我姐弟俩回家做饭。

天快黑的时候,我婆、大伯、伯母、三叔一行人都从城固县赶了回来。刚进门,我婆就大呼小叫地:“哎哟,这都是啥事嘛?!好好的,怎么就病了呢?接到电话,我就叫长青赶紧发动车往回赶。长青说车的离合坏了,还得修。都急死我老太婆呢!”

沙长青,也在一边附合:“是哩,是哩。妈一个劲地催。我说,别催了,我也心乱如麻。”

他们放下行李,都急忙去了医院。手术是晚上十二点多做的,很成功。

第二天上午,我二姨带着我和我弟,去医院看我爸。病房充斥着来苏水的味,我爸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休息。他苍白着脸,看着很虚弱。

“爸爸!”

听见声音,他慢慢睁开眼睛,看着我和弟弟,哑着嗓子:“噢,我没事。”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就滚落了下来。

“你爸没事,别哭了,别哭了。”我妈和二姨连忙拉我。

她们一劝,我弟也开始哭起来。我二姨,就对着我妈说:“看这两娃,是心庝他爸哩。我回去了,回去做饭,一会把饭给你们送来。”

我们走了一截,我妈追出来,压低声音说:“差点忘了给你说了。余树林今天早上给我说,说是他们村上的狐仙后晌就来了。你说,这不是给人添乱吗?手术都做了,找啥狐仙?”

我二姨愣了下,疑惑地问:“啥胡先?谁是胡先?”

“哼!”我妈急得跺了跺脚,“他们村上的神婆子。说叫个张什么云,灵验得很。余树林说,他昨天回来之前,就去了神婆子家里。报了他兄弟的生辰八字,狐仙掐指算了算说,该有此劫,沙长宁的魂太浅了。”

“唉,这……这倒是信医院,还是信鬼神呀?”

“就是嘛。余树林说,他本来昨天就请狐仙一起来呢,人家忙得脱不开身。找人家狐仙帮忙的人都排着队呢。他好说歹说,才求得人家今天来一趟。”

我二姨皱皱眉,“来几个人?”

“说是狐仙、她两徒弟、司机,四个人吧。”

“算了,算了。他自作主张,把人都给你叫了,你还有啥法?不让人来?鬼神的事,说不来,宁可信其有。这样吧,我赶紧走,去集上买肉、买菜。来这么多人,要置办不少东西呢。”

我们和姨刚到村口,就遇到了我三婆。她关切地问:“长宁,好些了吗?!我后晌,就去医院看看他。”我姨忙说,手术做了,人还是有些虚,不打紧。又指了指我姐弟俩说,这俩娃去看了,可心疼他爸。

“我们都去哭我爸爸啦!”我弟,突然插了一句。

大家都“哄”得笑了。我二姨一边捂着嘴笑,一边骂他“瓜娃!”

傍晚,余树林就带着四个人进了院门。我婆、我二姨忙上前热情招呼、倒茶水。

我坐在我婆身边,偷偷打量那个他们口中的“狐仙”。这个女人,有近五十的样子,瘦瘦的,看着很精神。余树林一边上前殷勤地给狐仙点烟,一边给我婆介绍:“这就是我们村大名鼎鼎的狐仙,叫张素云。你别看她年经,都开坛做法十几年了,灵验得很。我刚开始办铝制厂的时侯,半年都卖不出去一块板。没招,最后请了狐仙,才转了运。说起来,我现在生意做得这么大,还多亏狐仙呢。”

“多谢呀,多谢呀!”我大伯满脸堆笑向着狐仙作揖。

“不用谢。狐仙就是救苦救难的嘛。”狐仙缓缓答道。

我着实惊讶,这狐仙声音绵绵的,音量也不大,很亲切的样子。这真是有别于,我在电视上,看到的港台剧里的那些神婆子:满脸褶子,脸上粉很厚,一开嗓就是声若洪钟、中气十足。

“那,啥时侯开始办呢?”我大伯又问。

“你们先准备东西。昨天我有些受凉感冒,还没缓过来。明天晚上办。”胡狐掩住了打哈欠的嘴,“我乏得很,我先去睡一会。”

走到卧房门口,狐仙停了停,她倚着门框交代她俩徒弟:“你们告诉他们,都准备什么东西。”

她的俩徒弟,是两个中年男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马上问我们要来笔,在纸上刷刷地写起来:供神用的香蜡纸表,秤一杆,稻草人一个……

旁边的瘦徒弟,很健谈的样子,坐在我婆和我大伯对面,口若悬河:“我给你们说,神是必须要敬的。神保佑我们在家平平安安,出门腰缠万贯。这个哈,你不信不行。我年轻的时侯,都病得走不了路。自从当了干娘的徒弟,你们看看现在,”他拍了他自己的胸脯,“能吃能睡,身体啥毛病没有。不是我干娘,我保不准能活到现在”。

他伸出双手,亲切地握住我婆的手:“姨,我跟你说。没事的时候,多去庙里进香。菩萨会保佑你儿孙满堂、长命百岁的!”

“是哩,是哩!”,我婆笑得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老太婆我,也信佛。初一、十五我都去灵山上拜菩萨呢,从不耽搁。”

“那就好得很,好得很……”

………

第二天晚上,我大伯问狐仙:“狐仙,你看几点开坛?”

“嗯,不急。等月到中空。”

我婆悄悄扯我大伯衣角,问;“啥叫月到中空?”

“嗯,就是月亮升起来,到天上的意思吧。”

晚饭过后,供桌已摆好:上面摆着几盘瓜果,点上了香蜡。

我们都坐在堂屋里,等着月亮升起来,请狐仙做法“召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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